袁雅钰入府是在一个秋光明媚的上午,没有敲锣打鼓,也没有宴请宾客,只有他承诺的一纸山盟海誓,便许下少女粉妆十里。
她一身浅粉色的嫁衣,广袖过腰,轻纱层叠铺陈,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材。淡妆浓抹,却似世间的颜色全都凝聚于她精致娇小的面庞上。徐慧月嫁入的那一日也是穿着粉色,但同样的颜色罩在不同的人身上,穿出的味道却是无可比拟。
陈箐燕和徐慧月都被允许来观礼,为了显示出袁雅钰的特殊,还让陈箐燕给她磕了个头。陈箐燕气得七窍生烟,牙关紧咬,却不敢在林肖玦面前表现出来。
她本来以为荣华富贵已经在向自己招手,除了苏锦莲这个正妃之外林肖玦最宠爱的就应该是她了。而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女子刚一进来就死死压在了她的头上,若不是徐慧月是平妻身份,恐怕还得让徐慧月也来磕个头!
陈箐燕只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徐慧月就是真真切切地酸楚心痛了。她的孩子刚落下没多久,相公就找了个女人出来刺激她,莫不是还嫌之前和陈箐燕一起刺激的不够?
心脏疼得仿佛被马蹄践踏过,碎成了粉尘无数。徐慧月抬头看向袁雅钰那张娇媚可人的脸庞,不堪盈握的柳腰,忽然生起了想要冲上去把她那张脸撕烂,再把腰也折断的冲动!
她从小就听人骂狐媚子、狐媚子,一直不理解狐媚子是什么意思,现在可算是有人把这三个字诠释的明明白白摆在自己眼前。
比起苏锦莲的端庄淡雅,袁雅钰就是与她截然相反的媚态横生,这样的风姿让男子着迷,也同时让大多数女子难以接受。徐慧月虽然已经开始减肥,但几天下来不可能很快见到成效,她确信自己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只要往袁雅钰身上一压,立马就能把她那个细腰直接扭断了。
“钰儿。”
林肖玦一身刺目的黑色织金圆领袍,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一只手稳稳托住袁雅钰的胳膊,把她直接拽进了自己怀里。
少女脸上幸福的笑容如一根长针准确无误地刺入徐慧月的心脏,她没有见过林肖玦和苏锦莲大婚的十里红装,但这与她衣裳一样的颜色是无比扎眼。
袁雅钰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偏就生成一股子媚气,此刻朝她盈盈一拜,行动如弱柳扶风:“钰儿参见徐姐姐。”
徐慧月满脸的呆滞,不作言语。
“钰儿参见徐姐姐。”
袁雅钰礼数周到地又重复了一遍,一双水眸怯生生地看向脸色渐渐沉下的徐慧月。
“钰儿在喊你,耳朵聋了?”
林肖玦不喜地皱起眉,徐慧月这一脸的死人相也不知道是摆给谁看的,明明说了身体不适就不要过来,过来了又做出这样恶心的表情!
“糟糠之妻不下堂……月儿在书中读过这样的一句话,现如今,也总算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徐慧月肥胖的身躯微微颤抖,竖起一根手指向正依偎在他怀中的袁雅钰指去,“自古以来,只闻新人笑,谁闻旧人哭?我这般拼尽全力想让世子爷喜欢上我,哪怕是一点点的怜惜也好……月儿为你落了一个孩子,难道,你就真的没有心吗?”
满屋的仆俾齐齐看来又齐齐低下头去,虽有不少人对徐慧月绝望至极的这一番话有所同情,但也不可能对顶头的主子加以谴责。
林肖玦向来爱面子,此时一张俊脸气得面沉如水,男子向来都是三妻四妾,他不计较徐慧月不守妇德就已经够宽容了,徐慧月还敢自诩是“糟糠之妻”,来对他指手画脚?
正欲开口,怀中的袁雅钰忽然仰起脸来。少女娇小的脸盘如浅碧青荷,音色珠圆玉润:“世子爷莫要怪徐姐姐,是钰儿的不是。从钰儿与世子爷一见钟情到嫁入王府,期间不知历经多少波折,还请世子爷今日不要动怒了。”
“否则……钰儿心疼。”
甜蜜撩人的尾音微颤,如一只小猫的爪子在林肖玦心上挠啊挠。旁边的陈箐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虽然也喜欢撒娇邀宠,还从未见过哪个女人这么说话。
“下去!”
林肖玦现在是看也懒得看徐慧月一眼,对她惨遭失子之痛的淡淡心疼愧疚被一个袁雅钰冲得一干二净。
他原本就不喜欢徐慧月,是这个女人腆着脸非要贴上来的。不仅如此,他相信全天下的男人看到徐慧月这副邋里邋遢的模样也不会升起任何怜香惜玉的感觉,他的孩子才不要从这个女人肚子里爬出来!
徐慧月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几番的打击让她现在已经成了失了魂魄的木偶一般。除了吃饭睡觉和走路,几乎没有任何乐趣可言。
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也没有大家闺秀那样的才情,但她一直在努力——哪怕承受着失子之痛也是自己默默在夜里饮泣,每一次林肖玦光顾他的院子里她都会升起无尽的欢喜和似火热情,可他为什么不愿意等等她呢,等着她去改变……
她一步一步走得极慢,两只脚似乎不能承受这样的体重,步伐歪歪斜斜。后背渗出点点汗水,湿了上好的锦缎,却没肯让周围丫鬟来扶。
陈箐燕抿一抿唇,心中略有不忍。上前几步刚想扶住徐慧月,却见她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只给所有人留下来一个朦胧的背影。
“那……妾身也告退。”
陈箐燕心中拔凉拔凉,如怀里抱着一块难以融化的坚冰。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感到了动摇,荣华富贵虽重要,要是没那个资格去享受也没用,虽知道林肖玦喜新厌旧,却不知何时自己似乎也成了那个旧。
银牙一咬,转身立马向徐慧月离去的方向跑去,而看似肥胖沉重的身躯转瞬间竟是没了影子。
眼看着两个人接连离去,袁雅钰眼中划过一丝自得神色,却是把林肖玦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