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了一夜的酒肆并没有洛飞所预料般烧成灰烬,清晨打开门后,酒肆竟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村口的二蛋依旧一副扑克脸地站着岗。
“人死不了,房子也烧不坏?”洛飞哑然道。
章宇把木架子上的瓦罐取下来,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四方桌上,边回复道:
“游戏应该是设置了自动修复功能,无论夜晚发生了什么第二天都会复原。所以你别看了,赶紧出发吧,要是今天没办好,明天又会恢复过来,你等于白干了。”
洛飞挠着头出门道:“知道啦。”
经历了昨天的事情,洛飞的状态明显有些泄气,但同时他也知道,要不是有章宇在,他已经在游戏里死了很多次了。
洛飞来到榕树下,那片种着曼陀罗花的花圃,他不由得想起正是在这里与两个小女孩玩着捉迷藏,又险些被杀的经历,顿时百感交集。
摇摇头不再多想,洛飞按照章宇给的指示,开始动手翻出花圃下的泥土,自顾自地哼起歌来:
“在小小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
“种小小的种子,开小小的花。”
“在大大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
“种大大的种子,开大大的花。”
由于没有了工具,洛飞只得徒手翻土,不一会儿他的十指已被磨破,但他还是忍住痛楚咬紧牙关,继续沿着曼陀罗花的根茎往下挖去。
“嗯?”
如同胡须一般疯长的根茎处的深处,洛飞的食指传来一个冰冷又坚硬的触感。
这是什么?
洛飞疑惑着迅速地把更多的泥土翻出来,不一会儿一个轮廓的出现令他在原地怔住了,他挖着土的手如同雷击,不由得颤抖起来。
竟是一个人头骨头!
那些植物的根须竟缠绕着人头骨的下颚处不断攀长,破土而出,开出了残忍又美丽的白花。
洛飞沿着头部下方的位置继续翻挖,直到整副骷髅形状都被挖出来了。
一副一米七余长人体骷髅静静地平浮在泥坑中,半截骨头还潜在地下,它的身体从口腔,咽喉,直到胸腔肋骨处都被许多曼陀罗花的根须所缠绕着,仿佛此人生前就是被植物所寄生,最终吸干了养分而亡。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声音冷不防地从洛飞背后响起,本看到诡异骷髅的洛飞心中就慌乱,在听到声音后更是瞬间汗毛竖起。
啪嗒啪嗒,脚步声越来越靠近。
“我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胡武?!
……
章宇把木架子上的各种物料放下来后,又动手将木架子的木腿生生折断,一边手指还在半空中比划着,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咚咚咚……沉闷的敲门声响起。
“宇哥,是我。”是洛飞的声音。
章宇打开门后,只见除了洛飞以外,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男子,一个白色的名字在男子头上悬浮着:【Npc】【胡武】【Lv9】。
章宇对此毫不意外,他开口道:“胡武是吧,你也进来坐。”
“啊?宇哥,你不介意我带他回来吗?”洛飞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章宇没接洛飞的话,一旁的胡武紧紧地盯着章宇,他的眼神却有些迷惘地问道: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这下洛飞更一头雾水了:“不是,你们不是同一个村的吗?……怎么?从来都没见过吗?”
章宇把四方桌上的瓦罐挪到地上,又把板凳搬出来:“坐下说吧。”
洛飞和胡武坐到凳子上后,章宇没有理胡武,反而扭头先询问洛飞:“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洛飞简短地汇报道:“如你所料,花圃地下果然埋着东西,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还卖起了关子!
章宇沉默地凝视着洛飞,让他感到心里有一丝发毛,于是他展出手臂比了比开口道:
“竟然是副人骨!有那么大呢!吓死我了!”
“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那些花的藤竟然是从尸体上往上冒的,骨头上都缠了几圈,像电线一样!你说这人是不是被花夺舍了?”
一旁的胡武扭过头问道:“你说的……电线是何物?”
洛飞怔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忘记了旁边的胡武与自己的年代设定都不同,但章宇却很奇怪地能听懂他的话,交流起来一点障碍都没有。
章宇一边思考着什么,同时他扭头问胡武道:“胡武,关于那副骸骨你知道些什么?”
胡武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我不知道,看到尸骸,我只是感觉很熟悉,但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个回答倒是让章宇感觉到有些意外。
昨夜胡武忽然的出现绝非巧合,对于他的不请自来,章宇本以为胡武会过来透露出一些什么,但他却什么都没说。
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那你突然「出现」是什么意思?”章宇问道。
胡武嘟囔着,嘴巴里小声吐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词汇,却是一些没有任何意义的音节,犹如计算机的乱码用ai念出来一般。
然后胡武说出了一句清晰的话:“我不知道那副尸骸的事,”然后他指了指洛飞说道,“我找他是因为他昨天给我的‘醉生梦死’。”
洛飞被突然一指显得有点局促:“难道你是来讨酒喝的?”
章宇当即意会道“醉生梦死”是洛飞用来忽悠胡武瞎掰的名字。
胡武摇头道:“不不,我只是想说我「曾经」喝过这个味道。”
“曾经喝过?什么时候?”章宇问道。
胡武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晃了一下头:“不,我记不清了。”
“那你怎么肯定自己「曾经」喝过?”章宇急促地追问道。
一旁的洛飞不太跟得上两个Npc的脑回路,喝过就喝过了呗,有必要跑过来特意说上一嘴,而章宇不知道为何又显得特别关心胡武喝过酒的问题。
“不是我自夸,我嗜酒如命,凡喝过的酒都会记得它们的味道,六爷的昙花酒有股清香,清冽中带点甘甜和微酸,喝完喉咙会发干,虽是好酒,但有股过犹不及,若得若失的怅然感。我这种贱俗的粗人喝不惯,实在喝不惯。”
谈起酒,胡武喋喋不休地说道:“而你的‘醉生梦死’,前调虽与昙花酒相似,但后劲大,喝完头脑像凭空长出一个新的世界,让人觉得自己力大无穷,刀枪不入。”
洛飞吐槽道:“长出一个新的世界?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词?”
胡武的眼眸在凝视着逐渐飘远的云端,他缓缓说道:“在那个世界里,大哥还在……”
章宇感觉到什么,他开口问道:“请继续说。”
让人有聊天冲动的最好做法,就是有一个诚恳的听众。胡武继续说道:
“那年爹烧料时下错了金石,意外走水,房顶的茅草都被烧着了,恰逢又是旱冬,风干物燥,火势蔓延得很快。我本在房内酣睡,被火烟熏得晕过去了,是大哥将我背起逃离了火海,为此他左臂也被烧伤。幸得黎大夫施救,我哥最终才捡回小命,可他却因此折损了两根指头。”
“对于大哥,我一生都感到羞耻与愧疚,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落下残疾……我本想读些经世致用之书考取功名来报答大哥,却怎料他竟提前丧命于那荒野畜生之口!以至于落下曝尸荒野,尸骨无存的结局!”
“可怜我自幼多病,武艺平平,无法为大哥报仇,只能哀怨造化不公,终日饮酒消愁。”
胡武平静地说完,双眼却是淌下了两行热泪。
章宇追问道:“你确定胡文兄弟……尸骨无存?”
胡武言辞激动地回道:“怎能不确定!若是大哥他能够入土为安,或许我和爹都能够获得一丝慰藉。可直到如今,每我梦回之时仍能看见大哥的魂魄在无垠之处飘零受苦!”
洛飞忽然想起什么,恍然道:“所以你昨晚看见酒肆房顶着火,才会触景生情?”
胡武却皱着眉头不解地开口道:“……昨夜?酒肆也走水了?”
“真的假的?怎么?你睡迷糊了?”洛飞对胡武的失神觉得很古怪。
此时胡武却生气地说道:“一派胡言!方才你我亲眼所见,六爷的酒肆安然无恙,何来走水一说!我只当尔等可交心,却以孩童戏言来消遣我!”
胡武说完正要起身离开,这时章宇开口道:
“胡武大哥且慢,我还有两个问题。”
“怎么?”胡武没好气地说道。
章宇问道:“一、令兄失去的两根指头是哪两根?”
胡武迟疑了两秒,说道:“左手尾指与环指。”
“好。第二个问题,”章宇继续说道:“当日讨猎野猪精之人,一共有几位?”
胡武想都没想就答道:“四位,大哥,张叔,元旦兄和…和…”
话音刚落胡武的脑袋忽然间像卡壳了一样,他明明记得是四个人,但剩下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是谁。
章宇追问道:“是二蛋吗?”
胡武晃了一下脑袋,答道:“不,不是二旦,元旦失踪后,是由二旦出村去寻找他兄长回来,可惜只带回来四人尸首。”
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章宇已经梳理清楚了,他舒展出微笑问道:“那第四个人到底是谁?”
此时胡武明显有些不耐烦道:“我不知道,别烦我了!”说完他便拂手离去。
等胡武走后,章宇叫住洛飞神秘的说道:“你再帮我确认几件事情,估计事情很快就结束了。”
……
深夜。辛首村。
章宇用麻布包裹着干草料,系在木架子腿柄上,制作出一个简陋的火把,他用火折子将火把点着后,漆黑的房间迎来了久违的光。
洛飞正忐忑地看着章宇,他不知道他的这位「领路人」将要做什么。
只见章宇意外地打开了房门,门外八个红色的名字正缓缓地朝他靠近。
章宇站在房门前,扯开嗓子喊道:
“Lady and 乡亲们,咱们来唠个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