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的转头看他,却见他的眸子里蕴满着哀伤,
他的面具大,眼睛位置的孔洞小,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她能清楚的看见,他眸子里的一汪池水,
他,哭了?
所以,他真的叫狗杂种?不?是?吧?夏时掏出耳朵里的监听设备,去除杂音,打算再听一次,
“对,没错!”他说。
他就叫狗杂种,
狗杂种,
狗杂种!
‘你就是个狗杂种!’‘你爹是个杂种,你也就是个杂种!’‘你爹害死了我们整个戏班子,一百多口人命,害死了师父,害的小师妹也抑郁而疯,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怎么还有脸待在这里?你去死啊,你去找他啊,去给你娘报仇!’‘你看看你这张脸,你跟他长的一模一样,你怎么有脸说无辜,每次看见你,我都能想到他杀人的样子。’‘你还有脸哭,你求饶的样子,和他幼时在我们戏班子门口求一口狗食的时候一模一样。’‘我真是恨,我真是恨,我怎么没把他赶出去,怎么没把他轰出去啊……你滚,你滚啊’‘你还真敢滚啊?我要你呆在这里,把他引来杀了他报仇,你去街上喊,说你是他儿子,快去,快去啊!’‘……没想到他连你也不要,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杂种,早该杀了你,娘胎里就给堕了,要不是你娘拦着,要不是怕你娘疯的更厉害,我现在就杀了你……’‘你跟你爹一样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你娘哭,就这样站在窗台后面看着……’‘你怎么敢靠近你娘,她都是被你气疯的,你看看你这张脸,她每次看见你,都能想到你爹那个贱人……’‘你去杀了他,你去杀了他给你娘报仇啊。’‘你去啊!’‘你这个贱种,狗杂种……’
咒骂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来自回忆里最遥远的地方,来自那个恨到几乎破碎的男人,直到他死在一个冷寂的雨夜,刀斧手加身,碎尸万段,他的声音也一直在自己耳边回荡,
一荡就是许多年,充斥着每一夜的梦魇,
他被陈遇怜所杀,死时紧紧的将自己护在身下,告诉自己一定要报仇,要还陈家班所有人一个公道。
“狗杂种!”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了,指尖儿轻抬,接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看着莹白的雪在指尖融化,浸透指尖残留的血,化作一汪血色,他歪头,弯起了唇角。
“你看,这血,和那一天一样好看呢。”
夏时:“……”是要给我看吗?好看在哪儿?
她踮起脚尖去看,他却已经甩袖子走了,踩着一地的雪白,刻下一簇簇的血脚印,一步一步,朝着审判陈遇怜的场中走去。
留下自小习惯直白交流的夏姑娘凌乱在原地:“……”你们外星人说话怎么总是喜欢暗喻、隐喻、比喻、打机锋,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请明示啊大哥!
偏他还随时发癫,她可得看好他,赶紧跟上。
盟主大人已经走到了人群的中央,走向陈遇怜的身边,
跪在人群中央的陈遇怜此刻面如死灰,在荣安郡主和樱桃的指控下,他这些年做过的事全都昭告于天下,
因为证据确凿,所以辩无可辩,
恍然大悟的人群指指点点,百姓们议论声声:“没想到玉面公子是这样的人?”
“七年前那场大案没想到是他做的,咱们还都蒙在鼓里感谢他呢,啊呸,真是恶心啊……”
“就是他害了淮安王府满门。”
“原来天下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私底下一团烂事……”
“……”
一团烂事,这句话让肩与上哑声垂泪的荣安郡主觉得对极了,她这一生痴心一场终究错付,害了淮安王府满门,害了全家人的性命,可不就是一场烂事,她看着此时沦落为阶下囚的陈遇怜,满腔的恨意在报仇之后都化成了悔恨,恨自己年少无知,痴心错付,若没有人相助,只怕王府拱手送人,此生再也没有平反的那一天,
看见慢步走过来的武林盟主,荣安知道是君泽太子和武林盟联手才能救得了淮安让她有机会报仇,她赶紧挥手吩咐人放行,让武林盟主和君泽太子的得力属官夏时姑娘过去,
重重侍卫岿然不动,在看见夏时命令后才刷一下分开,
“大人还记得我吗?”盟主走到陈遇怜身边垂眸问道。
陈遇怜抬头,轻描淡写的说道:“怎么不记得,烟雨门刺杀陈某这么多年,到底是拿了谁的银子,是谁要买陈某的性命,陈某已经不想知道了,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怎么会有这件衣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想知道?你不想知道今天也必须知道。”盟主嗤笑半晌,抬起衣袖侧边甩起,脚步轻抬在雪地里漫舞打了个旋,如一个青衣在戏台子上翩翩起舞,
这件衣裳,这个舞姿,
陈遇怜在看见这一幕的之后,脸上不多的血色,就刷一下褪了个干干净净,
“你,你,你,你是谁?你和他们什么关系……”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最初把他从地狱里拉出来,又被他亲手按进地狱里的人。她有没有爱过他他不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能怎么办?只是他抛弃她的时候她没哭,但她满门被灭的时候她疯了,她疯了一样的到处递状纸,到处去告他,他能怎么办?他只能杀了她,
她不是把这件衣服烧了吗?秘密和离说恩断义绝的那一天,现在怎么会出现?
盟主舞罢,转身对夏时拱手:“夏大人!”
夏时:“……”我懂!
她走到淮安王和淮州牧辛老大人的座椅前面,转身面向众人,拿出一方大印,高举,高声说道:“我家殿下答应过一个人,要为他主持公道,审理多年前的一桩旧案,只是政务缠身不能亲临,现在此案由本官主审,见此印者,如殿下亲临!”
“参见殿下!”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
淮安王和淮州牧赶紧从椅子上下来跪下行礼,所有人山呼千岁,就连不良于行的荣安郡主都被人扶着下来跪好,大侠十两跪下,千里跪下,就连武林盟主都跪在了自己的脚边。
这要在平时,能在离家那么远的异星球狐假虎威,她一定要大笑三声,内心暗爽。
可现在,看着这个在太子老板本人在时都不曾屈膝的男人伏身在自己脚下,她忽然觉得有些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