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京城之中,时至晌午,千阳门门主关傲忽接传书,乃依旎啸之命,调度诸般事宜。
事毕,关傲亲自行于街市之上,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暗中探听消息。
眼下,天朗气清,数日淫雨连绵,终得放晴,为炎炎夏日平添几分凉意。
关傲漫步间,不经意抬头,遥见前方十数丈外,数人徐行而来。
其中二人,他一眼便识得,一人为太子心腹太监王安,另一人则是昔日遭洪公公之手,被阉割入宫的卫轩。
然关门主心中生疑,王安所撑之伞下,究竟何人?
猛然间,他恍然大悟,再观那人足下所蹬之靴,心中立时明了,此人八成便是太子朱常洛无疑。
关傲身形一闪,遁入一旁小巷之中,静待王安三人行过,随即悄无声息地尾随其后。
一行人前行数步,便转入一条胡同,直至一家名为“百草斋”的药铺前驻足。
这时,王安与卫轩左右顾盼,见周遭并无他人留意,便引领那人步入店内。
恰逢此时,关门主自侧旁窥得那人真容,正是太子朱常洛。
关傲心中暗自思量,不知太子缘何悄然出宫,亲临药铺?
忽地,他忆起少庄主日前曾往勖勤宫探访太子,又为太子妃与王选侍诊病开方,心中顿时明了几分。
想是王安奉太子之命,出宫至此药铺抓取药材。
而太子此行,或恐是故作矜持,亲身前来抓药,只因近来朝中及京城内外风传,太子对太子妃与王选侍颇为冷淡,而独宠李选侍。
关傲悄无声息地移至药铺对面一幽深巷口,佯装疲惫,蹲下身来歇息,然其双目如炬,紧盯着对面的药铺之内。
只见身着平民衣裳的朱常洛立于王安背后,而王安正与药铺柜台上一位老者细语交谈。
不多时,王安招手唤立于药铺外的卫轩入内,低语几句后,卫轩似有急事,匆匆离去。
片刻功夫,朱常洛似觉不耐,又或是难以忍受这百草斋内浓郁的药香,便转身想出去,想至店外透气。
不料,他刚迈出药铺门槛,竟与一位身着淡绿衣裳的女子不期而遇。
朱常洛本欲厉声呵斥,可抬头一望,只见这女子薄纱覆面,仅露出的面容宛若精雕细琢,宛如雾中花、水中月,引人无限遐想。
再观那女子眼神,恍如画中仙子,含笑而视,令太子瞬间神游天外,面对这等绝世佳人,哪里还说得出一句责备之语。
直至那女子轻笑一声,朱常洛方如梦初醒,连忙说道:“姑娘,是在下唐突,冲撞了姑娘,你……你可有受伤?”
言罢,朱常洛便要伸手去扶那女子的皓腕,假意探查其是否无恙。
这女子正是弘阳宗宗主萧芹之徒文萱。
昔日于城外数十里的密林,遭柳莺莺一掌重创,师徒二人无奈之下,潜入京城。
萧芹寻得一户普通人家,假说母女二人赴京寻亲,只因亲戚已不在京城,去向不明,故欲寻一落脚之处,再探亲戚下落。
那户人家见她们二女柔弱,心生怜悯,便收留了她们。
其后发生诸多事,尤其是保安寺刺驾一事,城中风声鹤唳,大肆搜捕。
直至旎啸与皇帝再度联手,掩护骆风雁与其双亲逃离,京城方得稍安。
加之连日淫雨,直至今日午时方歇,文萱便趁此机会,前往药铺为师父抓药。
为避人耳目,文萱遵师命,每次抓药皆换不同药铺。不期今日,竟于此地巧遇太子朱常洛。
她自是不识眼前之人即为太子,但见对方虽衣着朴素,然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高贵气质,却令她知晓此人绝非普通人。
此刻,见对方举止轻浮,她心中虽略有愠意,却仍含七分笑意,三分怒色,轻声说道:“这位公子,你好大的胆子。”
文萱随师父习练媚术邪功不过数月,然如师父所说,她天生媚骨,故方才一语一笑一怒,直令朱常洛神魂颠倒,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女子,仿佛那天上仙子正对他浅笑盈盈。
朱常洛嗫嚅而言:“仙子,你……你……”
文萱听罢,不禁噗嗤一笑,假意嗔说道:“什么仙子不仙子的,你这人怎地大白天的就说起了胡话?”
“小爷,小爷!”这时,王安匆匆走来,情急之下,只得摇晃着朱常洛的臂膀,又狠狠地瞪了文萱一眼。
文萱见状,本想就此离去,不料回过神来的朱常洛径直问她:“敢问仙子芳名?”
文萱望着朱常洛那痴痴呆呆的模样,又抿嘴一笑,“什么仙子哟,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她见朱常洛那渴望的眼神,复又笑道:“本姑娘姓萧,单名一个萱字。”
自打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文萱便不愿再姓文,可又不知亲生父亲姓甚名谁,本想随母姓徐,却又念及母亲那不堪之行,不守妇道,竟与一采花大盗生下自己,心中自是怨愤徐夫人。
因此,拜入师父门下后,她便改姓萧,与师父萧芹同姓。
此刻,她身姿俏丽,薄纱覆面,双眸含情,加之清香袭人,迷人心脾,方才回答之语,声音清脆悦耳,宛若天籁之音,短短一句话,又如袅袅余音,绕梁不绝。
朱常洛望着文萱,只觉世间女子,无一人能比得上这萧萱。
王安一见此景,心中焦急万分,又伸手去扯太子衣袖。
好梦方酣,却被人猛然摇醒,朱常洛胸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怒目而视王安。
随即,他又换上了一副和煦如春的笑容,转向文萱说道:“原来是萧萱姑娘,不知姑娘此行所为何来?”
文萱瞧着朱常洛那变幻莫测的神情,不禁掩嘴轻笑,“这位公子,既然进了这药铺,自然是来抓药的。”
言罢,她不再理会太子,径自走到柜台前,将一纸药方递给了那老者。
朱常洛紧随其后,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生怕唐突了佳人,反惹人厌烦,于是便默默站在文萱身后。
王安见状,心中焦急难耐,他实在想不通太子今日为何如此失态,竟在这药铺之中对一个女子如此痴迷。
他却不知,文萱初见朱常洛,便觉此人气质非凡,非同小可,再想这是京城重地,此人不是王公贵族,便是朝中重臣或武将之后。
自她得知亲生父亲乃一淫僧,加之母亲徐晓云与外婆陶梦君的私奔之事,她对这世间男女之情、羞耻伦理已不以为意。
特别是自那大善国寺一事后,更生出玩弄世人于股掌之间的念头。
又加之先前目睹师父施展邪媚之术,令十多名江湖高手险些丧命,她心中更是蠢蠢欲动。
于是在朱常洛面前,她暗暗施展了邪媚之术。
王安虽有些武艺,却哪里提防得了一个小姑娘的媚术如此厉害?
更何况朱常洛本就因酒色掏空了身子,又多年被皇帝冷落,每日里提心吊胆,心神早已脆弱不堪,文萱的媚术稍一施展,便侵入了他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