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的金掌柜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但一听白先生死了,便从姜楠手中取来一颗珠子,又从怀中取出银子,放在姜楠的手心,高声道:“白先生是好人,却遭此横祸,我同福客栈追加两百两!”
叶仲舒提着换来的金银缓缓而来,“我追加,五百两!!”
她的一句话,登时引起众人议论。
“八百两了?”
“能买多少米啊?”
“嘘…不要命了你们……”
……
听潮阁二楼。
那间能看清底下戏码的众人纷纷觉得街上的戏有趣极了。
倒是一旁的林尘开始有些慌张。
毕竟此事是他受命开了个头,一不小心留下了碧玺念珠。
他赶忙坐在一旁,同金吾卫上将军一同吸食着“神仙膏”安神。
没有腿的林玲儿见此,漆黑的眸子一闪,露出一抹癫狂的笑意。
她赶忙从怀中取出一包钱囊,交给身边空洞,如同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致黛。
“致黛,你去将这包钱交给底下的人,告诉她,里面有一千两,我要追加!但我有个条件,我认为不可能是一个人杀死白先生的。所以,我要所有的恶徒,伏诛!!!”
众人见此,赶忙拿出自己的钱银,交给身边的小厮亦或者护卫。
“加,加!”
“我们也要追加!”
……
深夜的听潮阁门口。
这是听潮阁停业多日后,门口第一次这般热闹。
姜楠蓦然发现,有不少小厮、婢子、护卫从听潮阁相继出来。
有人从窗台一跃而下,有人从门口踏出,送来一份又一份钱财,留下一句又一句“追加”。
她颤抖着,看着那漆黑的听潮阁二楼。
仿若是看到了一双双闪着寒光的眸子,正在黑暗之中粘在她的身上!
她打了一个寒颤。
忽而,耳边又传来了平静地声响。
双眸空洞的致黛双手捧着钱银,将其轻轻地放置在姜楠的手上。
她毫无表情地说道:“我家姑娘说了,追加一千两。”
姜楠双手捧着钱银,注视着致黛,发现她眼睛连眨都不眨。
致黛,被做成了药人?且一直在东锦城?
“我家姑娘说了,只求还给白先生一个公道。”
“不过她有个条件,她认为不可能是一个人杀死白先生的。所以,她要所有的恶徒,伏诛。”
说罢,她扭过头,缓缓地离去。
姜楠看着致黛离去的背影,微微发愣。
回过神来,她猛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是给她,下达任务?
不过她的到来,留下的这句话语,将这件事往另一个方向推去。
姜楠与身侧的叶仲舒对视了一眼,继而看着听潮阁方向冷笑了一声。
敢情,听潮阁那边的人拿她们当做刀了?
这时,李丘澜身边的剑侍阿飞也御马而来,他放下一包钱银,高声吼道:“我们追加,一百金。”
说罢之后,他牵着缰绳,调转方向急匆匆地回去。
殿下身边武功高的已然没多少人了。
虞敬大哥在魏国还没回来。
高姐姐听到沈琢传信匆匆回漳州。
神志不清的虞期老先生没办法只能出山护卫。
他得马上回去,回到殿下身边。
……
这是一个没有律法的国度。
人的公正,报官无法解决。
所以便需要走极端方式!!!
但也无所谓了,反正事情都闹成这个地步了。
姜楠和叶仲舒双手作揖,齐齐唤道:“多谢诸位义士相助!!”
……
一炷香之后。
此事便被传得东锦城上下人尽皆知。
沈氏酒坊自打生意冷淡了之后便提前关门,这是多日以来第一次在夜间开门。
桌椅摆上。
姜楠和叶仲舒各坐一边,桌上摆着茶水。
叶仲舒取出腰间的戒尺,放在桌上。
姜楠的脚下则是放了一枚竹筐,里面满满当当的金银。
围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不久后,那些还在东锦城的各个世家姑娘,她们在闺房里听闻了白先生惨死的消息,但碍于规训不能抛头露面,唯有托人送来了钱银,投入姜楠她们眼前的竹筐里。
来了书生。
来了乞丐。
来了一位又一位见过的,没见过的人。
……
“不能让白先生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我们追加悬赏!”
“望诸位为白先生报仇!”
……
钱财越累越多,悬红越来越高。
竹筐里近乎是快要堆积不下了。
有人趁机痛打落水狗,有人趁机搅乱局势,当然也有人真心为白嫣然复仇。
那些知道是谁的难民们,混在人群之中沉默地从姜楠手中取来一颗又一颗碧玺。
他们一开始被这阵仗弄得士气猛涨,想为白先生报仇。
到最后,被眼前的这堆钱银诱惑……
八十几颗碧玺没一会儿便被拿完了。
楚国,弘道四十三年,五月三十日,深夜。
“你知道我们现在像什么吗?”叶仲舒手中捏着茶盏,吹了一下浮沫,垂眸饮下茶水,轻声道。
“像什么呢?”姜楠翘起二郎腿,拄着下巴,闭目小憩,悠然自得的说着。
叶仲舒笑了一声,“戏文里的反派。”
她放下茶盏,看向那站听潮阁二楼的人们。
当她对上他们的视线之后,她才蓦然明白了,阿兄说的那句:“谁说这楚国,只能姓李。”
如果他们早点放弃李丘澜,又或者借李丘澜,然后趁着那些人不注意拥护其他人,是不是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是不是,早就能把这些人一个又一个的杀死?
其实问题的根本,不是李丘澜,却又是李丘澜。
他们只能尊李家,那些人便拿捏着这件事操控着他们。让他们忌惮,让他们顾虑。
在这个人吃人的世间,比得不是什么情义。
而是,谁更狠!
……
李丘澜由阿飞搀扶着,爬上了屋檐。
他寻着听潮阁的方向,遥遥地看去。
他穿过层层叠叠,高低不同的房子,听着不住翻滚的海浪声音。
“阿飞,你知道么,我此生,最恨佛了。”李丘澜眸子里闪着泪水,缓缓说道。
阿飞扶住李丘澜的手臂,生怕他一时想不开一跃而下,连连点头应道:“嗯嗯!”
“这个国家的百姓们信佛,拜佛。却从不信我们。”
“我母亲死的那天,多少官员在城门口喊冤自尽。可比不过南山的寺庙里,那个老秃驴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声。说我母亲是神女,她不是含冤自杀,是回到神界庇护楚国了,而那些随她而去的官员亦是神官,同神女回到了天宫。”
“多么可笑的话啊!百姓们却信了!信了啊!!”李丘澜眼尾笑出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