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龙无首的太平军在凤县城下迎来了入汉中以来的首个败仗。这一败,还就是个伤着了筋骨的大败仗。
西征军团五首脑之一,马融和被袭而死,两万太平军死的,伤的,逃的,俘的,投降的,脱了黄衫滚回家再当满清良民的,撤至留坝的时候查点人数只锵锵满七千人。
县东大山里的两支太平军得知噩耗之后,虽将领个个愤恨满腔,军心却动荡的不能再战,连夜退出凤县。那些凤县本地掺入的新兵,十个里有七个就在这撤退的路途上不见了踪影。
两千余青壮敢战之士,到了留坝清点人数,只存了千五不足。
刘暹下豆积山与凤县守军汇合,旗鼓张开,招兵买马,两日后就引领着三千多青壮杀到了留坝城池下!
……
三月份的中国大地到处一片烽烟。
天京厮杀正急,江南、安徽、江苏,各部太平军尤具战力。捻军在中原纵横,石达开在云南重整旗鼓,陕甘战场上的真神教暴徒虽然依旧势大难制,多隆阿却已经解了同州之围,正在率军猛攻洛水以南的王阁村和羌白镇。
这两处地点虽然不是县城,但却是陕西真神教暴徒的策源地之一,加屯驻据点。意义十分的重要!
刘暹先在城固火烧太平军西大营,然后在凤县阵斩西征主将之一马融和,挫败了太平军北上关中的直接企图,这饱满了喜讯的战报自然会飞快的向多隆阿飞去。
可就是前后两者间间隔的那短短的一截时间,当阵斩马融和的喜讯飞报向多隆阿的同时,汉中就还要再发第二道相同的捷报报向留驻四川广元的前四川布政使刘蓉。
西安城依旧在不停地召唤援军,北京方面应该是彻底对陕西巡抚瑛棨失望了,又看陕南军情特别紧急,遂下旨四川总督骆秉章调派四川布政使刘蓉赴汉中整顿军队,攻打太平军。但是又怕刘蓉赴汉中指挥军队没有官衔,手中无权,汉中本地官兵不听一个外省布政使的,这样就很难打仗了。于是特授刘蓉为陕西巡抚,罢掉了瑛棨的官帽儿,如此刘蓉指挥陕西的军队就名正言顺了。
接着清廷又连下两次火急旨令,说汉中被太平军包围日久,情势非常紧迫,着骆秉章迅速督催刘蓉赴汉,统帅众军,力解城围,不能再为迟延。
刘蓉自然要起兵北上,可他手头无兵无勇,那里真敢一头扎进汉中去。于是绕道南江,留驻巴州,除增调刘岳昭军,又派人到湖南募兵。虽经骆秉章三道火急下令督促,也只移驻川陕交界处的广元,再不敢前进。同时,清廷为给刘蓉打气,又增派楚军“桂字”、“向导”两军前来汉中增援,可能是汉中太重要了,清廷仍觉兵力单薄,又派总兵何必胜、肖庆高率“果健”、“湘果”中右两军进兵汉南。
也就是说,汉中在盼来渴望不已的援兵的同时,头顶上也又迎来了一个管事的婆婆——现任陕西巡抚刘蓉!
刘蓉,字孟容,号霞仙,桐城派名家,曾国藩文交挚友,同时也是湘军的一面旗帜。虽然刚刚才从布政使升任巡抚的他,比起湘军其他大佬慢了不止一步,那却是因为弟弟刘蕃先登战死,刘蓉扶榇归养,无意再出,中间给很是耽搁了一阵子,这才慢了脚步。
可这绝不代表刘蓉没有本事。自他入四川以来,骆秉章于军事吏治,悉倚刘蓉赞助,亦时出领督师,李蓝起义被以次削平,石达开屡屡入川受挫【乃至最后大渡河被擒】,刘蓉都出了巨力。
所举荐的萧启江、刘岳昭、黄醇熙,个个才能出众。其中再以刘岳昭为最。
此次督兵汉中,刘蓉是很小心的。因为陈得才、赖文光等辈实在不可小视,无论是他们先前的战绩,还是在陈玉成败亡后再度崛起,都证明了这一点。
而且刘蓉还是个喜欢在全局上考虑的人,他知道甘陕之事重在多隆阿的北路,而不是他所督的南路,他的任务仅仅是需要在陕南拖住太平军,不让太平军与真神教暴徒合流,而不是必须消灭太平军。
他与曾国藩联系密切,知道曾老九这时候正凹着劲打天京,太平军势败难挽,洪秀全只要不傻,早晚要招陈得才等回去救驾的。
所以他的任务实际上很轻松的。
休说是骆秉章三道火急催促他,就是北京城来的火急御旨,他也敢照样磨洋工。虽然这不代表着他不清楚汉中的局势。
恰恰相反!
“留坝营?刘暹?”
广元县衙后院,新任陕西巡抚刘蓉正与左右亲近幕僚等围席而坐,拿着一封汉中送来的报捷文书,神色震动喃喃自语。
“诸位看看。汉中亦有英雄。”
将手中祝捷文书递给对面的一个中年文士,刘蓉面色已经平静了下来,但闪烁的眼神中却还充斥着不可思议和无尽喜悦。
“天下英才何其多!”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刘蓉满身的文人气息,他手下的幕僚群一个个也都文青气十足。中年文士飞快扫了一遍报捷文书,立刻就是好一翻惊叹。
陈得才从东到西一路厮杀几千里,所部赖文光、梁成富、蓝成春、马融和皆发匪宿将,用兵老道,有多难缠,湘军是最有体会。
多隆阿一定程度上都算是湘军派系。
没想到十二州县里,九处被占的汉中府,却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彪悍的人来。
先前刘暹的战绩就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只是这群人看多了自草莽陡然崛起的军将故事,刘暹除了火烧太平军西大营的时候光芒绚丽了一些外,其他能耐都是比较平常的。
“诸位对这刘守备有何看法?”
“名将之姿。只要不半途夭折,我大清又多一栋梁也!”
这次阵斩马融和,直接将岌岌可危的凤县局势180°大翻盘,那就不是一般的使人惊艳了。
坐在刘蓉下手的一个老文士,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摇头晃脑的赞赏道。
“路老说的甚是。只可惜此人早早的被张守岱收入囊中,否则容公要在陕南立足,还不是易如反掌!”另一名幕僚却若有所指的说。
刘蓉放下手中转了一周又重回到手上的报捷文书,眼中精光一闪。说的对啊,朝廷派来再多的人马,也不如自己派系使唤的如意,且功劳也肥水不流外人田!
屋内沉寂了半响。
又一幕僚开口打破这沉寂,“毛震寿,刘荩臣,陕西布政使!”却更加的牵动人心。
话音落下后屋内的气氛瞬间加倍的沉寂,但片刻后所有人眼光都开始迅速的发光发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