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娣没来得及发表什么建设性言论来应对女儿堂而皇之的态度，喻建国灵魂发问：“是因为那年暑假，是吗？”
话赶话到这里，喻姝索性说了个痛快：“是的，要是没有周衍桥的事儿，以小时候的情分，现在应该已经其乐融融一家圆满了。”
岁月长河里，些许委屈和伤心是能够在成人后在工作后与父母和解的，毕竟挣钱真的不容易。
生活压力确实巨大。
哪怕喻建国周淑娣喜欢儿子也可以，诚如他们所说，自己在被养育的过程中不存在太糟糕的区别对待。
而他们对三个孩子已然全力以赴，拿自己的膏血在养育两女一儿，全部供上了大学。
“所以，你舅……周衍桥他，是你杀……的？”后面两个字，喻建国几乎发不出音来。
喻姝没有冒然点头，她不悲不喜地看向了满脸惨白的周淑娣，同样失魂落魄的喻斌。
沉默，是她唯一的真诚。
“不是，不是的。大姐儿，你当年要是和爸说的话……爸怎么样也不会放任你留在赣城……”
喻建国挣扎许久想表达的无非是他没那么混账，没那么无视女儿，他当年真的一无所知啊！
他真的以为是喻姝不适应乡下农村生活，她一直算养在城里的女孩，他们夫妻俩打小捧着大的。
喻姝漫不经心笑了：“斌仔生日是几号来着……七月十八对吧？”她一直不想去记。
可该死的，她记得那么牢。
因为那是喻建国把她送到外婆家后主动打来的第一通电话，告诉老人家这个喜讯。
他终于有儿子了！
连她外婆也是无以言表的喜悦，女儿熬了那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终于苦尽甘来，站稳跟脚了！
喻姝扬起点漠然的笑：“爸，你那时多开心啊，我外婆接着电话也是眉开眼笑，我一直在想，我和婷婷的出生怎么就那么不招人待见呢……港城验男女很早就有了吧，我是头胎就算了，婷婷的话……怎么不去验验。”
她问得真心。
喻姝不知道，婷婷是她七八岁生的妹妹，那么中间七年干什么去了？无他，周淑娣打过一次女孩了。
又不知道哪里看来说这样会造杀孽，更没有福气生出男孩来，所以婷婷这回就没打了。
周淑娣果真理亏，她主要婷婷这胎不敢打，所以干脆没去验，听天由命而已，反正就算这胎是男孩。
她大概率也会生三胎。
后来所有的希望集中到了喻斌身上。
“我那时候和你说这个……你怎么办呢……你就算心底相信了又怎么样，你根本走不开身。你能马上回来接我吗？”
喻姝牢牢盯住喻建国，不想给他逃避的空间。
喻建国十分艰难，这时候作为马后炮，他当然可以出于安慰喻姝的心理给她一个笃定的回答。
但他心里明白，他当时怎么走得开，新生的儿子虚弱的老婆等着他没日没夜得照料。
他就算能来接，也起码十天八天之后了。
“几天后来接我的话，然后呢？你会帮我吗？你会追究周衍桥吗？”喻姝脸上彻底没了表情。
家丑不外扬。
尤其……喻建国天然对公检法存在敬畏，打官司这事儿简直能要了他的命，况且他哪里有时间精力金钱和周衍桥掰扯？
讨公道不需要人力物力财力吗？
他肯定要马上赶回去鹏城啊，嗷嗷待哺的儿子，坐月子的老妻，都在医院等他呢。
周淑娣吞咽了下口水。
她想通了喻姝会直接杀了周衍桥的原因，这其实是无解的，如果走常规流程，那么大多数情况下。
父母会代替倒霉的女儿选择和解。
她肯定不能眼睁睁地把亲弟弟送进大牢啊，她亲妈还活着呢，这是想都没法想的事。
“我想过了。你们都不会帮我的，你们只会息事宁人，顶多要点经济补偿，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既然如此，她的公道呢？
她是活该下贱的玩意儿吗？
更不用说周衍桥手上还有足以要挟她的照片，就算这些在法律层面上不值一提。
可喻姝能无动于衷吗？
她是中学生啊。
周衍桥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她在学校成为一只过街老鼠，成为抬不起头的存在，她怎么能忍？
“可那是我弟……”周淑娣基本的直觉还在，弟字甫一出口，她便接到了喻姝的死亡视线。
“可是你外婆那会儿活着，她哪里能接受的？她要是以死相逼，我怎么可能逼死……”
周淑娣说不下去了。
因为这对喻姝来说，是很残忍的。
换做不相干的外人，周淑娣和喻建国也罢，那是肯定能统一战线给女儿要公道的。
问题是，那是自家人啊——
他是畜生，但和周淑娣血浓于水啊，她妈活着，周淑娣不能拿她妈当死人吧……
喻姝冷脸冷声：“那就只能逼死我了，对吧？反正我是女儿，本来就不值钱，要是你宝贝儿子遭难，你怕就一下子换了嘴脸吧？”
一听喻姝牵扯到无辜的喻斌，周淑娣不乐意了，她承认女儿的遭遇不幸可怜，但……
她哪里想过逼死喻姝？
是喻姝一直想逼死他们父母吧？
成日吵着他们重男轻女，他们不在乎女儿？
这种人家，根本不会给女儿有表达出来的机会，周淑娣满心懊悔不已，她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
她这辈子造了什么孽？
“姐，我真不知道……”喻斌纠结不已地开口，但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他也没得选啊。
但他油然而生地觉得姐姐做得没错。
那样的畜生，杀了不是挺好？
一了百了。
省得多掰扯多摇摆。
“和你没关系。”喻姝没能控制好悲怆的情绪，一个不经意有了决堤的架势，温热的感觉在眼眶里打转。
“那…大姐儿，这警察他们……你怎么办啊？”周淑娣恍然醒悟过来女儿的处境似乎不妙。
这居然是真的！
她从全身心的抗拒到心底发麻的侥幸，再从若隐若现的真相到当事人等同承认的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