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昭帝一听陈铎传过来的王熙凤所说“要与陛下商量做一场戏”,双眼一眯,便明白了过来。
情不自禁便露出了一个略带险恶的笑容来,左右看看——
景铨,沉默,低调,不爱演。
富贵儿,爱演,灵醒,容易飞。
陈铎,酷吏,太狠,帮倒忙。
至于现在内侍省的夏守忠,聪明,贪婪,野心大。
又想起庆海……算了,还是不要想起他的好。
叹口气,崇昭帝揉了揉太阳穴:“景铨过去,跟端王说一声,换长赢过来伺候一天。
“明日饭后回去。”
景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上前一步,尝试改变崇昭帝的主意:
“陛下,在别宫时,贵妃娘娘也让奴才去诱导过贾珍。”
崇昭帝摇摇头:“你太温和,这是本性,贪诈能演出来一时,却演不了一世。
“长赢不一样,他出身差,东宫膳房一个提膳小内侍爬上来,撒泼打滚、嬉笑怒骂,最是脸皮厚、心眼儿多,收放自如。
“不是说你们不好,只是明儿朕要跟贵妃演一出大戏,你们都做不出那个奸猾狡诈来。”
几个人对视了一回,都躬身称是。
景铨去了换了长赢来。
长赢有些莫名。
进门,崇昭帝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低头看折子,又问:
“端王晚饭跟皇后一起用,今儿吃得怎样?”
长赢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皇后娘娘今儿不大爽快,殿下孝顺,也跟着忧心,吃得不多。”
“嗯?”崇昭帝抬头,皱眉,眼中闪过冷意,“端王陪她晚膳,是为儿的孝顺;
“她倒因此乔张作致的,影响孩子心境,那就有违做娘的慈心了。
“明儿你回去,传朕的话,就说朕有话问他,让他晚膳过来跟朕一起用。”
长赢轻叹:“陛下,皇后娘娘心情不好是因为景顺……”
“景顺怎么了?”崇昭帝脸色淡淡的,“身手很好,性子温顺,不多话。
“这是景字辈里少有的手里没沾人命的,朕自己紫宸殿的大门都不要了,送给她,她还不高兴么?”
长赢心道,我就不信您老人家忘了当年被皇后收买安插在贵妃身边、实际上却是您老人家一鱼两吃派去卧底的人是谁~!
“想来,皇后娘娘也是不忍夺了您的守卫,又不愿拂了您的好意……”
崇昭帝抬头看他:“你是在替皇后说话?”
轻叹一口气,长赢轻声道:“奴才是想替景顺求个情。
“皇后娘娘一直不肯设内侍总管,是因为照惯例,皇后宫的内侍总管,还会挂一个六宫都太监的职衔,该着辅佐皇后娘娘经管六宫诸般事务。
“可若是真的要协办这些,岂不是应该在饮羽殿?
“皇后娘娘本来就有些心病,如今空闲又多,来来回回琢磨这些,心情又怎么好得起来?
“奴才听说,景顺今儿才去拜见,就跪了大半个时辰……”
听见莫皇后这样折辱景顺,崇昭帝终于动了一点恻隐之心:“把老夏换过去吧。
“皇后那性子,除了富贵儿,只有老夏能应付。”
富贵儿在旁,眼珠子都快转出来了,却是松了口气。
提到这家伙,皇上想起来,又看看长赢,道:“你不是在带徒弟了?用心些。
“等富贵儿出徒,朕打算把他派去照看陶哥儿。
“这厮胖乎乎的,爱吃会吃,能引着哥儿多吃些;嘴又甜,也能多夸夸哥儿。
“朕不会夸人,皇后一心只想让哥儿上进,只怕也唯有严厉。
“你虽然周到细致,却也不敢油嘴滑舌,哥儿本身就方正,还是得有个打岔的人在身边才好。”
长赢想了想,勉强点头,却又拧着眉摇头:“陛下,若是单单富贵儿去服侍端王,奴才不放心……”
富贵儿缩了缩脖子,不敢有半个表情流露出来。
“这不景铨已经过去了?”崇昭帝笑了笑,低头拿了笔,沾一沾,预备批奏折。
顺便用笔指指外头:“你先去一趟饮羽殿,跟贵妃说,她的提议朕准了。明儿早朝后,朕就召人过来。让她自己看着点儿时间。”
长赢没听懂,但一看崇昭帝忙碌起来,便一个字都不问,躬身答应,退了出去。
富贵儿在旁边看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崇昭帝一眼瞥见,笑道:“怎么着?是不是觉得你师父太过厉害,竟敢一无所知地当差,对吧?”
富贵儿讪笑:“陛下圣名。”
“那你也跟着他出去,问问缘故。”崇昭帝笑着低下头,再不吭声。
富贵儿想了想,朝上作揖,果真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
两边一看,瞧见了大步流星的长赢,忙匆匆追上去。
有些忐忑地说明了疑惑,富贵儿两条腿紧倒腾,小跑着跟在长赢身边。
长赢笑了笑:“陛下忙,这等事,请陛下给我解惑,那就是我无能了。
“一则,我既然要去饮羽殿传话,那必定是要面见贵妃娘娘的,娘娘自会跟我讨论明日该如何配合她。
“再来,饮羽殿有景黎,紫宸殿有你,再不济,我还可以去一趟蓬莱殿找景铨问一问。”
富贵儿忙插嘴道:“此事乃是贵妃娘娘跟陈铎说的,详情景铨和我都是听他转述。”
“那就更好办了。一会儿哪怕是贵妃娘娘肯跟我解释,我也会去一趟内寺,跟陈铎问清楚,其中还有什么内情。”
富贵儿若有所思:“师父的意思,咱们哪怕办差,也得擦亮眼睛,看清楚谁能打扰谁不能打扰?”
“那是自然。”长赢笑了起来,“我打个比方,若是你爹让你去打一壶酒,却没给你银子。
“难道你会跟他要银子?你不是应该去跟你娘要银子,顺便跟你娘说一声,再给你爹做两个下酒菜么?”
富贵儿缩了缩脖子:“那我娘会直接给我爹一个大嘴巴子,我就不用去打酒了……”
长赢愣了愣,失笑:“看来我比方没打对。”
“不过师父,我明白了。”富贵儿憨憨笑了笑,声音压低,“师父,您跟我说说,端王殿下,都爱什么?”
长赢的笑容扩大,甚至回手用拂尘轻轻翘了翘他的肩:
“孺子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