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仁不知,原来这凤鸣庄主郝云攻,家资殷实,田粮颇多,且为人极是慷慨仗义,不论富贵寒贫,甚至是乞食之人,但凡路过登门,他都款以酒食,毫不吝啬。因而每日都有人上门,庄上上下均习以为常。只因今天,已经来过十多个,庄主都加以好生款待,看看天将黑了,以为不再会有人来了。那郝庄主也正准备用饭,府上摆好了酒菜,要伺候庄主用饭,不料冼仁恰在这时来了。庄子里上下都知道主人乐善好施,遇到这样的人是不会赶他走的,所以虽有不悦,却也不拦着冼仁,沿途也已试探几次,断定他不会武功,才让他长驱直入。
那庄主刚要用晚饭,忽得着信,便略有些个不耐烦,撇下一桌酒菜没有出来,自己连饭也不吃了,庄主不出来,其他人摸不清庄主意思,也不来厅上。外面其他庄上人遇见了冼仁,既不敢赶冼仁走,也不去理他,加之又是晚上,便让冼仁觉着有些诡异,担心自己深入了龙潭花心,有性命之忧。
冼仁候在厅上,那主人也不出来,过了许久,那庄主想着,如此也不是办法,便命人出去查看,探探对方走了没有。派去的人出去一会便回来了,回道:“没有走,坐在了厅上。”郝庄主闻言,眉头皱了皱,心想这些人真得寸进尺,如今真是赖着不走了,定是看着我一桌饭菜丰盛可口,才不愿意去了,等着我出去邀他一同入席呢。若是命人逐他出去,又不是自己一惯的作风。便默然不语,过了许久,又着人出去看。庄上人出去探过之后回来,郝庄主连忙问道:“那人在做什么?”
庄上人答道:“他在吃糜面饼子。”
郝庄主有些诧异,问道:“他哪里来的糜面饼子?”
庄上人答道:“不知道,大概是自己身上带的罢!”
郝庄主心道:“此人莫不是故意相讽,指我吝啬?想激我出去,我偏不上他当!”
又过一会,便再派人去看,回来报说那人吃完了一个,又取出第二个开始吃了。
如此一来二回,及至冼仁吃到第三个糜面饼子,那郝庄主已觉心下十分过意不去:自己往日里就是再落魄寒酸不堪之人登门都会款待于他,今天何以对此人如此苛刻。再说了,人常言,上门就是客,他这样一个饱受饥寒的人找上门来,坐在我的厅上,看着我一桌子好酒好菜,却吃着自己带的东西,而且一连吃了三个,只怕也吃得饱了,他若真打我那一桌酒菜的主意,何以如此?我做主人未免心太小,太失礼了些。且如此看来,此人虽是饥寒,对着一桌子山珍海味,却不为之所动,还能谨守规矩,也是难得,只怕断不是泛泛之辈,想到此,连忙起身出去。
郝庄主到了厅上,见冼仁第三个饼子还有半个没有吃完,正拿在嘴边啃,听见脚步声,一抬头见自己一众人出来,不禁满面通红,十分窘迫。郝庄主会意连忙道:“在下是凤鸣庄庄主郝云攻,方才因俗务缠身,多有慢待,还请海涵,请问客人如何相称?”
冼仁正在那吃着糜面饼子,觉着有些渴,左顾右盼,想找些水喝,正巧看见那庄主在前呼后拥下来到厅上,忽又一脸和善客气,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低头一看,自己手里还捏少着半个糜面饼子,连忙将饼子收起。他联想之前所历庄庄诡异之事,便也不敢再以“冼”姓相告,又想了想,只得谎称一个名子,道:“在下薛少尹。”
那郝庄主点了点头,便邀冼仁入座。冼仁见对方正是自己所找之人,便道:“在下不敢叨扰庄主,来庄上是受人所托,将此物转交庄主的。”说着,将那只白玉短笛取了出来,交到对方手里。
那郝庄主闻言,又见了白玉短笛,面色微微一变,继而很快恢复如常,他接过短笛,收了起来,神色十分关切,问冼仁道:“请问薛兄弟,托你将此物交给在下之人是否安好?”
冼仁想了想道:“他已不在人世。”
那个郝庄闻言,面有悲色,又很快遮掩过去,随后对冼仁道:“薛兄弟一路劳累,快请入座,让郝某以尽地主之宜!”
冼仁再三推辞,无耐那郝庄主执意相请,只得入席,那郝庄主请冼仁上座了,自己于主位坐了,又命府里人撤换酒菜,欲要好好款待冼仁。
冼仁见对方果然认识那只白玉短笛,心中悬着的心便也放了下来,想着,这便好了,看来也不至有什么危险了,自己先前的担心全都多余。又忽听到外面有孩童嬉戏声音,抬头一看,见外面檐下,一个孩童在那玩耍,后面跟着好几个人伺候着。那孩童跌跌撞撞,由外面一直跑上厅来,也不惧生,直至冼仁跟前,抬头望着他,用手来扯冼仁衣服。冼仁见那孩童生得白净可爱,十分惹人喜欢,便伸手拉了拉他的小手,不料他挣脱开来,又跑至厅外檐下去玩了。冼仁心想,应该是郝庄主的家眷,如此更是安心,料想绝不会有什么意外了。在渭福客栈那人将短笛交给自己,便被人杀死,说来也是临终所托,自己也算不负所托了。
未几,府上客人将厅上一切张罗就绪,那庄主起身亲自给冼仁倒了一怀酒,道:“这种美酒,味由心起,心善酒甘!”说罢又给自己倒了一怀,而后对冼仁道了一声“请!”
冼仁心中琢磨着他的话,缓缓端起酒怀,才待要喝。不料一人忽从梁上飞身而下,挺剑直刺郝庄主,郝庄主见状大惊,双手奋力将桌子掀起,那桌子在空中翻滚着撞向对方,酒菜稀里哗啦酒了一地。那人挥剑将桌子当空劈成两半,又来攻郝庄主,郝庄主此时已将厅上悬挂的剑拿在手上,两人便于厅上交起手来。只留冼仁坐还在原地,一手举着酒怀,竟是被猝然发生的变故弄得僵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