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在京城商会摸爬滚打十载有余的老人，余连心里也清楚商队的构成——几位朝廷安插进来负责监视的人，几名事先跟商会通过气的门派弟子以及几个商会内有意提拔的成员，几号从未听说过但是确实实力不凡的江湖人士以及一些负责杂事的人员...
虽然这些还只是最基本的商队成员，但一想到是会长带队，余连的心情也变得轻松很多。倒不是因为可以磨洋工，而是他见过会长出手。
梅吹雪的名声余连也清楚。但余连还是觉得自个会长比梅吹雪要好太多了。在他眼里，剑法终归只是用来防身的——就算你梅吹雪天下第一，不还是要吃喝拉撒吗？反观自家会长，不仅武艺高强，而且还有余力处理京城商会这个大一个摊子。他梅吹雪会吗？
“老余，商队的人员选好了吗？”叶言雷厉风行道。
余连将遴选后的一叠名单双手奉上，恭敬道：“都在这儿了，会长。”
叶言走马观花地翻了一下，随后环视一遍在场众人，满意颔首：“那你看着办，我去检视一下货物。”说完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看着在面试时趾高气扬的一些江湖人士，余连心里也涌上了万般豪情。他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不能给会长丢脸！
“抱歉，我来晚了！”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叶诚脸上可没有丝毫愧疚的意思。
就在叶诚打量在场众人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背后一凉，下意识转身避开。
“师傅！你终于来了！”夏少杰原本想扑向叶诚，可没想到对方像是后背长了眼睛，让自己摔了个狗吃屎。
看见夏少杰，余连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烦闷道：“你怎么又来了？”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找我师父，你管得着吗？”夏少杰也是个横行霸道的主了，白了一眼余连后懒得搭理他。
余连自然是知道夏少杰的意图——只要傍上这个叫成也的人，就可以混入商队。可他也看出来这个叫做成也的少年高手对夏少杰是有些厌烦的，当即问道：“成少侠，您看...”
还不等叶诚回答，就有人嗤笑道：“少侠个屁！不伦不类的指法，余老板你还真把他当回事了？”
眼尖的已经认出说话之人是昆仑派大弟子周守成。当余连碍于对方身份不凡不好开口的时候，叶诚不卑不亢地朝对方笑道：“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你也配我指教？”周守成不屑一顾。
叶诚不知道的是——昆仑派的见云居士，也就是周守成的师祖曾经输给陈散。而那次输了之后，见云居士抱病不起，没多久就与世长辞。所以当周守成见到叶诚的洞天指，自然不会也给他好脸色看。
叶诚不想与对方做口舌之争，朝余连问道：“余老板，是真没有名额了吗？”
余连苦笑点头。
叶诚无能为力地摊手摇头：“你也听到了？如果等我回来你还想来拜师，就去干支居找我吧。”这话不是敷衍。他自己毕竟是用剑出身，半路出家不可能学得洞天指的真髓。如果陈散真想找个传人的话，夏少杰这样一无所有的人或许会是个好选择。
夏少杰原本还想问问干支居是哪儿，谁知道周守成突然咆哮道：“凭什么！你这半吊子凭什么能进干支居？！”
“因为我就是干支居的主人！”
这种让场面更加失控的话叶诚是不会说的——先不说这句话会带来的一连串麻烦，而且这话未免太过骇人听闻，没人会信。
叶诚不好意思地挠头反问道：“因为我师父是陈散？”
消失多年的陈散成了干支居守门人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在场的人也都知道。但此时叶诚的样子也着实是有些欠打...
周守成毕竟是用剑的，梅吹雪过而不入的干支居在他心里是圣地一样的存在。可眼前这个人，眼前这个轻浮的家伙竟然是干支居的人！周守成拳头攥得死死地，咬牙盯着那个嬉皮笑脸的少年。
“余老板，余老板！”仆人匆匆来报，说是有个入选护卫的人家中突然出事，要回去一趟。
夏少杰赶忙毛遂自荐道：“我，我我我！我做什么都可以！让我服侍我师父吧！”
余连点了点头，照例询问道：“成少侠，你意下如何？”
叶诚倒是没想到此事能有这么个峰回路转的结局，无谓地摆手道：“随便。”
余连点了点头朝夏少杰道：“既然如此，你就负责成少侠的起居吧。”随后他又对众人说道：“好了，那么诸位人都齐了。就简单聊聊此次的目的及任务吧...”
余连的确是能办事的人，很快就把此行的目的地，时间，以及任务说清楚——这支商队是要去建州，到了之后交付货物还得耽搁几天，来回估计得要一个半月到两个月的时间。而在场众人需要负责的就是，保护商队其他成员以及货物的安全。
余连见天色已晚，便朝众人道：“那就先这说到这儿，有什么问题明儿个路上再问。今晚请各位先在商会休息吧。”
叶诚躺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总有种发慌的感觉——这件事，肯定没有余连说的那么简单。
没一会儿饭菜就被送到屋里。看见夏少杰煞有介事地拿起一同送来的银筷子在饭菜里搅来搅去，叶诚哭笑不得。
等夏少杰检查完，就响起了敲门声。懂事的他自然不会让自己师傅动手，赶紧去开了门。
“余老板？您怎么来了？”夏少杰看着亲自前来的余连，恍惚间竟忘了请对方进来。
不过余连也没有客气，他进门朝叶诚道：“成少侠，我此番前来是希望您能给我透个底...”
“什么意思？”叶诚面露不解，心里却暗暗警惕起来。
见对方还跟自己打马虎眼，余连愁眉苦脸道：“您到底是哪边的？”
叶诚不明就里的皱眉道：“什么哪边的？我当然是商会这边的啊？”
余连打了个眼色，叶诚当即会意，让夏少杰去门外守着。
尽管没有人，余连还是压低声音道：“您是朝廷那边派来的吧？”
叶诚眼皮微跳——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暴露了。他稍稍舒展紧抵的眉头，故作平静地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这番反客为主的质问，余连并不害怕。他胸有成竹道：“此次商队成员里有三四个朝廷安排进来的人，您是其中之一吧？”
听见这话，叶诚的第一反应是万历又做了两手准备？但仔细一想根本不可能——万历要是真有意安插自己，何必让自己乔装呢？既然是这样的话，那现在的情况就很明朗了...
余连在诈自己！
想通了这点，叶诚语气变得遮遮掩掩起来：“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告诉我这只商队其他人是什么身份吧？”
这回轮到余连举棋不定起来了——他本来也只是唬一下这个叫做成也的人，看看能不能诓出对方背景。不曾想反倒被将计就计了，搞得自己现在倒是进退两难。
说吧？万一这个成也居心叵测，对朝廷的人动手，那商会就惹一身骚。
可自己先前那副架势，分明就是咬死对方是朝廷派来的。此时不告诉对方又显得自相矛盾。
叶诚也看出余连的难做，拍了拍他的肩膀的同时给了个台阶道：“是哪边的不要紧，但确实是商会这边的。不知道这个回答，余老板满意不满意？”
余连自知莽撞，讪讪点头。
“进来吃饭了！”叶诚朝门外的便宜徒弟喊道。他又琢磨了一下余连的话，发现“哪边”这个词着实暧昧——按理说京城商会是纳税大户，皇帝就算不是捧着也应该哄着。
再加上余连进门之时一副担心的样子，意思就是商队中还有对商会不利的一方？明知道有这样的人那商会为什么还放进来呢？朝廷派来的几个人能够保护好商会成员？可今日在场的人叶诚也都有留意，连个过得去的二流都没有...
夏少杰见余连灰溜溜地离开，心中叶诚的高人形象更甚。他好奇道：“师傅，余老板找你说什么呢？”
叶诚自动忽略了奇怪的称呼，答非所问道：“你自己机灵点，发现事情不对就跑。这次出行，好像很有意思啊。”
夏少杰听不懂，但这不妨碍他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另一边，余连在跟叶言汇报商队一事，他突然想起成也，小心道：“会长，商队里好像混入一些生面孔啊...”
叶言看着眼前的资料，随口道：“不碍事，反正都是求财。倒是朝廷那边的人，得多留意一点。”
其实一般来说，朝廷那边的人是会帮衬商会的。包括会长那次惊天动地的出手，也是和朝廷的人合力，最后才惨胜。自那次之后，每每有商队出行，会长都会让人注意一下朝廷派来的人。
余连也时常在想，是不是那次朝廷的人伤亡殆尽后兵部来人跟会长说了什么。不然会长怎么可能点名照顾朝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