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大摆筵席的消息,群妖便开始忙碌起来。山间寂寞,妖也爱热闹。北幽顺便将一群在山洞里冬眠的妖精拍醒了,让他们帮忙洗碗择菜,虽说妖法能省掉不少事情,但一用上妖法,宴席的乐趣似乎少了许多。
众妖推举胡灵做今日的大厨,胡灵也高高兴兴地应承下来,一举一动甚是熟练。辛攸宁被“赶”出了厨房,大家说,今日是她的大日子,不该她来劳动,她便在这五进的大宅子里闲逛。
一逛就逛进了陵光的房里。
陵光正拿着一本册子翻着,看见她了,便招呼她过去,将手上的册子递给了她。
“我门下妖精众多,之前造过名册,你看看?”
辛攸宁慢慢走到他身旁,扫了一眼他手上翻的那页,上边写的竟是苏城云栖酒楼云翎的身份来历,甚至还有她的法术技能。
辛攸宁吃了一惊,这类卷宗本该是绝密,若被有心人随意看了去,对于此人来说,无异于将自己的软肋给了敌人。
这样的名册陵光竟随意地给她看?
“看你的样子,似乎是在想,是不是谁都能看到这份名册?”
辛攸宁点点头,若是这份名册在妖界触手可得,那陵光门下的岂不是人人自危。
“我在你心中竟是如此短谋?”陵光无奈笑道,“让你去追查玉儿死因,总要为你备点东西,这虽是机密,但能使你少走许多冤枉路,我门下众妖,你若是用得上的,也可尽情调用。”
辛攸宁不解:“你与我只是初识,之前从无交往,单凭胡灵救我,你就对我如此信任?将此事全力交付于我?你就不担忧,我若是有异心?”
陵光笑声爽朗,道:“你若是有异心,你图谋我什么呢?攸宁确实是我初识,但人间徐老板的事情我也听得不少。你多年经商,生意有大有小,银财虽不及我,但你似乎不爱奢靡,除了衣裳首饰也不见你多买什么。
“你在人间管闲事,不凭善恶,全凭一时兴起,兴致来了才去掺和。术法似乎也不太爱修习。要说有什么别致,看你经常去淘一些传奇话本子去看。你告诉我,你若有异心,想要铲除我陵光一门,铲除之后要做些什么?将我的驿站改成书局?”
这……说得也是。她过得无欲无求,甚至有些无聊,自己命数有异,也不想像其他妖精一样求仙访道,浪游人间只为了自在逍遥,这几百年来,虽有些故事,但比起其他妖精要么助人要么祸害人间,她的事情实在不值得一说。
饶是如此,听到陵光这样说,心里还是有些不平。
“你是从何时开始监视我的?为何要这样探听我的消息?难道是早对我有所图谋?”辛攸宁佯装恼怒,忿忿地盯着他。
“对。”陵光玩味地看着辛攸宁的表情。
对??……
若是陵光狡辩,她还可在口舌上占点上风,可陵光竟坦然说了“对”,她这一口气便下不去了,脸上仍带着气嘟嘟的样子,没好气地问:“哼!图谋了我多久?图谋我什么?快快从实招来,我可饶你,否则……”
“否则如何?”他眼带笑意。
“否则我就各地宣扬,陵光公子是驿站老板,近日为情所困,整日郁郁寡欢,门下众妖忧心不已,准备为大人招收无数女弟子,修习双修之法。”
陵光哈哈大笑,用食指戳了一下辛攸宁的脑门:“我竟没想到你是如此有趣,相逢太晚,真是憾事。”
“你竟不怒,真没意思。”辛攸宁面色如常。
他停下笑,冷静下来,说道:“我本以为,你要以这名册来威胁我。”
“威胁你作甚,我本并无他求,你不是刚刚许了我衣食无忧心无惊惧,难道还想赖账不成。”
“怎会。其实我们几百年前见过你,那年我同玉儿信步走到烟阳镇上,你那时在开棺材铺子。”
她脑子里转过一圈:“若是烟阳有个这么俊的公子哥,我应当记得才是。”
“我们化身成了路人。那年有个烟阳的烧陶孤老头子横尸街头,无人收殓,你面无表情的带了一副棺材,搬到山神庙里,给他照样做了整套殓仪,虽然无人凭吊,但礼数都在,你还劝他,再世别做人,投胎成个妖精,再回人间逍遥自在。”
辛攸宁想想,似乎确实是她会做的事情会说的话,但她并没有太多印象。
“玉儿说你实在有趣,又说徐音这个名字像是个侠女,偷偷跟了你几日,才知道你真是妖精,她本想去结识你,可还没来得及去找你,人间便有事寻她。
“后来驿站生意大了起来,她也借这双慧眼助了许多人,虽在驿站能常常得到你的消息,知你在四处奔走浪游,却没机会与你结识。
“我其实都忘了你的样子,但她每次回来时,却还说过好几回你的事情,总说时间还长,总会有机会相识的,没想到你们最后这样相识。”
陵光心头一恸,往事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玉儿的笑颜仿佛仍在眼前,他眼眶有些湿,又看着辛攸宁的样子:“如今看着你的样子,知你是她又不是她,不知她会如何想。”
辛攸宁有些动容:“既如此,她为何不来信约我相会?我在人间,也并没有什么大事。”
“玉儿总有奇思,她说初识最是要紧的,若是她贸贸然去信相会,总觉得不够慎重,且都是妖精,天长日长,不急于一时。”
辛攸宁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该说,这是缘分深,还是缘分浅。”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辛攸宁开口,问:“我有一事,想问大人,但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
“大人对这玉儿姑娘,是何种情义?”
陵光神色泰然,道:“难免你有此一问,他们皆不敢这样问出来。”
“所以?”她目光中有探询之意。
“人间凡夫俗子,皆以为男女之间只有男女之情,可我们神与妖,怎会拘泥于此,我与玉儿如亲如友,爱她潇洒风流,灵动有趣,未曾起过别的心思。但她魂消之时,我之痛,应不亚于人间男子所失挚爱之痛。”他微微闭目。
“大人所言,攸宁明白了。玉儿姑娘至真至纯,也是大人心底份量极重的人,不论耗时多久,我定为她寻一个真相。”
话音才落,北幽便进来唤他们开宴用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