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颇黎并没有和李平阳同行,而是在进入和州地界就转头独自骑马奔赴金陵,李平阳疑心这个嘴硬心软的弟弟是打算先去看望病中的太白,再和兄长叙叙旧。
张峒道跳下马车,望着几人格外惊喜:“陆先生,蒋大蒋二!你们怎么知道我要回来的?”
陆载从后面走上前,难得激动地眼眶有些发红:“我们收到了郑大哥的消息,他里面提到自己一个远房堂弟要来和州讨生活,就想着大抵是大人逃出来了。”
几人热热闹闹地去了酒楼,宋许倒是早已经热络地摆上一桌酒菜——也不知为何糊里糊涂的他反而从主簿晋升到了县丞,新来的县令老爷是去年的进士考生,也算半个愣头青,眼下两人合作得不错。
几人约莫有半年没有见,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要讲。李平阳有意让他们说说话,加上她此刻想着其他事情,着急地扒了几口饭就说要离开。
等到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张峒道从背后着急地跟出来:“你要去哪里?”
李平阳有些不明所以:“去百忧镇,我想再去清虚和尚的山寺查一查。”
“那我跟你一起去。”
李平阳连忙拦住张峒道,不由得无奈笑道:“我就去调查看看,也没啥目的的。宋大人为你摆了一桌,他们都好久没见着你,你这个主人哪里能半道跑了的?”
张峒道表情随即透出些怅然,他最近仿佛经常这样,只要瞧不见李平阳就无端心慌:“那你早点回来,要是真的要调查什么,就喊上我们一起。”
李平阳也知道张峒道还没有适应眼下的生活,瞬间从皇亲国戚金吾卫变成无名无姓的无名氏,任是谁都要适应很久。
她看在眼里,却也不点明宽解,只是温煦地笑了笑:“放心,就是去确认一件事情而已。眼下既然朝廷有意清算菜人交易,那这些小人物都是掀不起风浪的。你快回去和他们吃饭去,他们等了你这么久。”
“可是……”张峒道忽然有些惶恐地低下头。
李平阳别过头笑出了声,在张峒道手臂上拍了拍:“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有什么可害怕的?”
“你还是不是你,他们还接不接受你仍旧是你,等在城门口那么久还没有让你看到答案吗?”李平阳下巴抬了抬,“回去吧,一开始多少都有些难过,但是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现实总归不会很糟糕的。”
张峒道低头思考了许久,才勉强地笑了笑:“你可倒是真潇洒。”
李平阳抿嘴笑了笑:“——快去吧。”
山寺果然早已被调查得再无半点遗漏,李平阳本来以为能够找到类似范芜姑姑留下的药铺之类的记录,却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她从下午查到日落,除了从角落里又扫出来几只死耗子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新的发现。
趁着夜色下山的时候,杜樾倒是早早等在门口,见到李平阳远远策马下山,连忙迎上来拱手一拜:“李夫人!”
李平阳勒马停下,从马上跳下来对杜樾也是一拜:“杜老爷,真是许久不见了。”
杜樾脸上浮起热络的笑意,匆忙迎上前,微微躬身:“方才瞧见山寺亮了灯,就看到夫人策马下山,实在是惊喜万分。夫人可用了晚饭?府里虽然不曾准备筵席,倒还有些粗茶淡饭,若是夫人不嫌弃,就留下吃个便饭吧?”
李平阳也不和杜樾客气抱拳谢道:“本来是想要上山查些东西的,却不曾想东西没有找到,倒是时间耽搁了。眼下也回不去县城,不知杜老爷能不能赏个脸,让在下借宿府上一晚?”
杜樾见李平阳有意留下,笑意更甚,招呼着两名仆役准备房间和饭菜去:“之前蒙李夫人引介,我们借着吴老爷的光,把自家锦缎总算卖到了洛阳,眼下可算是度过危机,也有了休整喘息的机会。”
“子孝和我说起,说你是爽快人,绣品质量也很是不错,是一桩双赢的买卖。”李平阳将马交给身边仆从,与杜樾说笑着走入府中,“我自长安回来,听说朝廷似乎有意要清算‘菜人’的事情,杜老夫人与令兄眼下处境如何?”
提起这件事情,杜樾表情很有些为难担忧,一时并没有言明,只是引着李平阳走到正厅,等到两人都坐下,才叹息一声说道:“这事情的确有些为难。母亲那边倒还好办一些,毕竟母亲只是个妇道人家,被押入监牢的罪名也和菜人交易并无太大关系。然而兄长那边就不大好办了,弄得不好可能要砍头。”
“这律法无情,加上之前害了那么多人,眼下如何论罪谁也说不上话。我们只看守好山寺,配合着调查,希望能得上天垂怜,到底活下去吧……”
李平阳闻言也点点头:“老爷能这样想,到底未来杜家还能好好地走下去,还是先顾好眼下的生计才是要紧的——那崔姑娘如何了?”
见李平阳言语间并没有帮助兄长的意思,杜樾也不多纠缠。只是笑着介绍起崔桃红的事情:“桃红眼下带着两个孩子在花园玩耍半天,都困乏了。等会他们起来,再来见过夫人。”
“两个孩子眼下也都好?”
“正是顽皮的年纪,一天一个模样,需要人一刻不离照顾着呢。”提起衔蝉和妹妹,杜樾表情倒是更加活泼些,“眼下家里天天鸡飞狗跳的,桃红更是没有一日不跟着头痛——李夫人,你真是给我们留了个顶天大的麻烦啊!”
说罢,不由得大笑起来。
李平阳知道这话本意并非嫌弃,便也顺着话说:“当日我们本来要带这俩小坏蛋走,是老爷说想要留下兄妹俩,给家里添添人气,眼下反而怪起我来了?要不是这俩小坏蛋眼下就认准了崔姑娘当娘亲,我一准把他们领走呢。”
杜樾朗声大笑:“那是万万使不得的,眼下桃红嘴里说着麻烦,要是真把两个孩子带走了,她不知道要低落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