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那瘦弱的男子,望着长剑在手的芷曦,居然放出了此等豪言壮语。
但见他双掌一拍。
须臾之间,十几名打手,手持棍棒冲入雅间。
芷曦早就听得明白,这帮人一直游走在门外,以防雅间内任何突发状况。
“阁下若是做买卖,我们以礼相待。若想明抢,只怕你们是,找错了地方。”瘦弱不堪的男子,被十几名打手护在中央,瞬间便有了底气。
“把药交出来。”芷曦面不改色的说道。
“不识抬举!”
不等他说话,那群打手,便已将芷曦二人,团团围住。
此等情形,芷曦面不改色,江漓亦是面色坦然。
“你等在此制白药,为祸一方,敛不义之财。竹下楼百年清誉,全都毁于你们这宵小之手。”
不等芷曦开口,江漓率先拍案而起。瞪着众人,言辞犀利的说道。
“人间天堂”美誉的扬州,短短三年的时间,竟被这帮宵小之辈,弄的如此乌烟瘴气。
身为南阳郡主,怎能不义愤填膺。
此刻,她只恨自己不会武功。若是有芷曦那般身手,早就一人一剑,清理门户了。
“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这两个贱女人,打死勿论。”
一众打手,气势汹汹的朝二人扑来。
芷曦目不斜视,手握长剑,桌上一拍,内劲迸体而出。
内劲所及之处,一众打手应声而倒。
雅间内的座椅板凳,花几条案,花盆茶碗,无不应声而破。四周的门窗,亦被全部震开。
“你.......你想干什么?”
那男子,望着抵在他胸前的剑鞘,早已吓的魂飞魄散。
“带我去你们制药的作坊,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此刻芷曦的语气中,在没有了往常的那般温存,独属于江湖剑客的那份气质,展露无遗。
这才是属于剑道世家,那独有的气质。
“你到底是什么人?”男子强定了定心神,盯着那双如炬的目光说道。
“我是一个被此物所害,失去至亲的人。”这番话,让男子不寒而栗。
这些年,因此物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他能安然无恙的活到今天,全因背靠大树。
眼前之人,若是因此而来,今天他只怕小命难保。
“废话少说,带我们去制药的作坊。”
生死攸关之时,男子便是有千般不愿,万般不肯,也是无可奈何。
在芷曦的长剑下,领着二人,慢慢的往作坊而去。
这小小的酒肆,楼高不过二层,占地不过半亩。
其间竟会暗藏,如此众多的阡陌小路,纵横交错,宛如迷宫一般。若不是有人指引,外人便是进到这里,想走出去也是千难万难。
由此可见,这里的制药贩药,是一个精心运作的庞大团队。
如此错综复杂的地下网络,她们在明,对方在暗,若有变数只怕难以应对。
“别耍花样,这条路我们刚才走过。”
芷曦一柄剑,直接抵在他的咽喉处,防止他暗中搞鬼。
“到了这里,就不用再往前走了。”
随着男子邪魅的一笑,只听得轰隆隆的声响。这通路四周的墙壁,竟全部开始移动,原本狭窄的通道,顷刻间连成一片,变得宽敞明亮起来。
紧接着,从那纵横交错的暗网中,涌入近百名甲胄之士。他们鱼贯而入,队列整齐,井然有序。一身铠甲,稍有火光,瞬间光彩熠熠。
手扶腰间环刀,双目炯炯有神,端的是威风凛凛。
“背巍军!?”江漓惊呼道。
“不错正是背巍军,你既然识得,想必也......。”他那副狐假虎威的模样,实让芷曦万分不爽,一掌击昏省得他聒噪。
大军面前,芷曦岿然不动。坚毅的眼神宛如巍峨的高山一般,令人瞻仰不止。
“郡主,要上了。”
“公孙剑舞,冠绝天下,有幸一观,大慰平生。”
芷曦略略回眸,对她淡淡的一笑。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宛如春风拂柳,令人沉醉。
江漓握着无极剑,双眼之中,满是欣赏。
那人群之中,芷曦一人一剑,往来冲突。远远看去,宛如仙女曼舞一般。
脚步之轻盈,身法之曼妙,将那曹子建赋中所言“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演绎的玲离尽致。
“翩若惊鸿,宛如游龙”。柔美的身段,迅捷的剑法,将那“舞”与“武”,融合的相得益彰。
一舞剑器,名动倾城。
流光溢彩,风华绝代。
公孙剑舞,名下无虚。不怪那诗圣杜甫,都由衷赞许道“一舞倾城动四方”。
只可惜百年传承下来,公孙家历代掌门均为男子。任你悟性再高,终是难解“舞”之一字。
芷曦出世之时,因其身形较小,体态柔美。自小便学习百家舞技,舞技之高,就算比那扬州八艳,亦是未遑多让。
她自八岁开始习武之后,初初握剑,即刻理解了那“舞武合一”的奥秘。
嫁入龙家以来,这名动天下的剑舞,她从未施真正施展过。今日面对这勇猛骁悍的背巍军,只能是全力施为。
背巍军着实名下无虚,面对芷曦如此惊艳的剑舞,阵脚亦是丝毫不乱。
攻守有序,进退自如。
面对她那形如鬼魅的身法,便是那勇猛骁悍的背巍军,一时间也难以拿下。
任其如何变换阵型,终是摸不到芷曦的一缕衣角。
江湖武艺,往往注重身法灵活,飞檐走壁,往来穿梭。
而军阵之间,讲究的则是强悍的体魄。只有这样,方能在千军万马之间,有所施展。
截然不同的作战要求,致使侠士和兵卒,战斗风格大相径庭。
若是一对一相斗,江湖侠士,当可稳操胜券。
可若在军阵之间,冲锋陷阵,侠士的那点身法技巧,又全无用武之地。
此时此刻,虽有几十名背巍军,围而攻之。
然,既无强弓硬弩,也无长枪大戟,更没有战车战马,往来冲阵。
有的,只是那单刀直入的兵勇,如此一来,便结不成军阵。
一对一相斗,身为江湖人的芷曦,自然占尽了便宜。
然军队之中,所拥有的不只是勇猛,还有作战的智慧。众人久攻不下,一旁的江漓,自然成了新的攻击目标。
只见一名士卒,持刀上前,猛扑而去。一刀照着面门直劈而去,如此的只攻不守,倒颇需要几分胆气。
芷曦虽眼观六路,可她忙于应付眼前的敌人,一时之间也无暇援手。
那柄钢刀,离她的面门不过半寸。忽见江漓右手一抖,以无极剑的剑身,粘住那柄钢刀。右臂顺势挥了一个圈,卸去下劈的力道。
这看似简单的一转,实则,已用上了剑法中的“粘”字诀。
所谓“粘”字诀,便是“以己之巧,化敌之蛮”,乃是剑法中以弱胜强的技巧。
正因此技的诞生,方才使得孱弱轻灵的剑,具备了和长枪,大戟,鬼头刀,这一类厚重武器交手的资本。
然,武学之道,好比世间阴阳。
既有以巧化力,便有以力破巧。
使剑之人,若真是遇上关刀,铜锤,金锏,钢鞭这一类钝器。
这“粘”字诀,亦无用武之地。
书归正文。
江漓这突如其来的一招,着实让那名兵卒始料未及。
出于自己勇武的自信,让他这一刀只攻不守。全力施为的下劈,使得他根本没有了收招的余地。
如此一来,他被动的随着江漓挥舞的剑圈,手臂也转了一圈。
然而,一个主,一个客,仅此一招,便是天壤之别。
江漓在主,手腕顺向,便于变招。兵卒在客,受制于人,又是反关节的状态,只能被动防守。
如此,一主一客,一顺一逆,优劣之势瞬间逆转。
江漓乘势追击,一剑刺去。
这平平无奇的一剑,若是放在平常,没有丝毫威胁。
可现在,这名兵卒手腕被制,便是本领通天,也不可能违背人体机制。只能是腰身闪动,勉强避开这刺来的一剑。
背巍军着实了的,此等凶险的情况,竟能硬凭身法避开。
然而,避开的如此被动,他也失去了,接下来的回旋的余地。
片刻之后,他只觉得脖颈处,一阵钻心的疼痛,紧接着一股鲜血从中喷出。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方才江漓那直刺的一剑,被那兵卒以巧妙的身法避开。
她却是不管不顾,自顾自的,翻转手腕一剑自下往上斜斩而去。
单以剑法而论,直刺过后紧跟横斩,本是寻常之技。
然,寻常横斩,都是平平的斩去。江漓这一剑,却是自腰间斜上,往脖颈处斩去。
如此怪异的剑招,着实是让人意想不到。那兵卒亡于此招之下,也确实不算冤枉。
这三招,便是芷曦传授的“绝命三招”。这三招剑法总体算不上精妙,却都是剑法中最直接,最有效的杀招。
如此简单的杀招,若是和对手正面相拼,无异于自寻死路,只能是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江漓那纤细的手臂,娇弱的身躯,本就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谁能对这样一个弱女子,充满敌意呢?
正因如此,那名兵卒才会选择对她出手,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想丢了性命。
弱者自若,强者自殇。
光而不耀,静水流深。
这一剑,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震惊的不是剑法,而是有人竟敢斗杀背巍军。
背巍军在朝廷地位超然,毫不逊色于禁府军和虎贲军。
其曾是神武皇帝的贴身卫队,豹字营众。乃是湖广军中,高欢亲自募集的第一支部队。
其跟随高欢,高炅兄弟起兵,逢战登先,斩将刈旗。助高欢平定南方,建立湖广基业。
平定天下后,令其戍守青兖二州,抑制豪强,屯田开垦,以备军需。
朝廷感其功绩,称其为国之长城,风头一时无两。任何私人武装,若杀背巍军罪同谋反,夷灭三族。
江漓身为南阳郡主,岂能不知?
然,她初学乍练,不似芷曦那般收放自如。
再加上第一次出手,便是面对背巍军,心中万分紧张。能将三招剑招尽数使出,都已是尽了平生之力,哪里还记得起朝廷禁令?
一名兵卒一倒下,引得在场的所有背巍军,群情激奋。
只听为首之人,一声令下,立时便兵分两路。
一路三十余人死死拖住芷曦,另一路十余人把江漓团团围住。
如此情形,惹得芷曦焦急万分,也顾不得手下留情。
凝聚剑气于纯钧剑身,一剑挥出,只此一击,便将那三十余名背巍军尽数击退。
“当”,“当”,只听得两声清脆的金属相交之声。
芷曦以极快的身法,闪到江漓面前,替她挡去一左一右的攻击。
她抬眼望去,江漓那双眼睛已然呆滞,本来的灵动荡然无。只是不明所以的盯着前方,握剑的右手也不自觉的颤抖不已。
这份感觉,芷曦心里再明白不过了,此刻她心中,定然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那种感觉,不只是害怕。其中还夹杂着,对杀人这件事的,心理准备。
芷曦对这种感觉,曾经感同身受。
初入江湖,初次动剑,初次动手,便杀了为非作歹的捕快。
那时刻,她望着鲜红的红佩剑,脸上虽是镇定自若,内心却也是矛盾到了极点。
然她毕竟武学世家出世,心理素质,比之此刻的江漓强上百倍。
饶是如此,她也花费了数日的时光,在叔母的悉心开导下,这才逐渐开朗。
江漓这样娇生惯养的郡主,若不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只怕很难走的出来。
芷曦和她四目相对,那坚定的眼神,让江漓那跌入深渊的心,获得了一丝淡淡的光明。
“背巍军,国之长城。居然在此为非作歹,助纣为虐。尔等所为,有损朝廷形象,论罪当诛。”
芷曦一番话端的是义正辞严,说的在场的一众兵卒自惭形秽。
虽说奉命,乃是军人的天职。可因此就做出这些,祸国殃民之事,也的确不是他们心中所愿。
此刻,芷曦已不再留手,长剑舞动如风,顷刻之间,便击毙数人。
一众兵卒,眼见其剑法凌厉无比,又杀意纵横,自知不是对手。
只听的为首之人,只说了一个“退”字。一众兵卒,竟是整整齐齐的往后撤去。
那天下闻名的勇士,竟也做出了临阵逃亡,这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来。
进退有方,虚实有据。
因敌而变,谓之神明。
不知这一众背巍军“落荒而逃”,有何玄机,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