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牛背岭查探的差役回来以前,县令胡图其实就信了几分。
毕竟,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姑,大字不识一个,如何会知道,遥远的京城有个武安侯?
如果是这姑娘信口开河撒的弥天大谎,也编得太严丝合缝,滴水不漏了。
现在又有村民的说法为证,胡县令不再犹疑,接了柒月的状纸,命捕头前去牛背岭缉拿李腊梅夫妇归案,即刻升堂审理。
李腊梅虽然胆大包天,但只是一个没多少见识的山村农妇,被凶神恶煞的差役押了来,已经胆战心惊。
进了庄严肃穆的县衙大堂,一见到高高在上、官威凛凛的县太爷,双膝一软,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衙门审案开始,左右两列皂役用杀威棒击地,拖长声音喊:“威……武……”声音齐整威严,很能吓唬人。
待胡图将状纸一念,惊堂木一拍,还没大刑加身呢,李腊梅就吓得魂飞魄散,颤抖着声音,老老实实将罪行全都招认了。
在罪状书上点指画了押,李腊梅身子瘫软,面如土色,被差役扭住两只胳膊,给拖了下去。
李腊梅的男人虽然没有参与偷换侯府千金一事,但知情不报,被打了五十大板,浑身血淋淋地被赶出县衙大门。
李腊梅下了大牢,具体如何定罪,还要看武安侯的意思。
胡图深知此事非同小可,急忙修书一封,把案子从头至尾,一一告知武安侯凌岳鹏,并派了一个心腹,快马加鞭连夜往京城送信。
另一边,把柒月请进了县府后院,日日好饭好菜款待,还请夫人给她置办了一身新衣裳。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柒月这一妆扮,虽人仍是瘦巴巴的,但姣好的五官底子就显露出来了,三庭五眼,眉目精致,也是一个美人胚子。
皮肤黄是黄了点,但是不急。这个古代世界,灵气比上个小世界充沛。她好好修炼修炼,等到了京城,绝对脱胎换骨,让人眼前一亮。
她才不像原主那么傻,一路扮作小乞丐,风餐露宿,白天赶路,晚上睡破庙,历经千辛万苦才抵达京城,再巴巴地找上武安侯府。
柒月这回,要侯府亲自派人来接她回京城。
千金大小姐归来,哪能憋憋屈屈,随随便便就打发了?侯府嫡女不要排面的吗?
京城,武安侯府。
辉县胡县令的一纸来信,可谓是在侯府投下了一枚炸弹,引起轩然大波。
侯夫人吕氏从丈夫口中,得知了这个令人无比惊诧的消息,简直难以置信:“不可能!娇娇怎么会不是我们的女儿?她那么好,那么乖巧懂事,温婉可人,怎么会是一个山野村妇的女儿,一定是搞错了!”
凌岳鹏也希望是搞错了,但辉县县令亲笔修书,怎么可能有假?
而且,十四年前,吕氏确实是在回乡探母的途中,在一山神庙生下了唯一的嫡女。
虽然此事八九不离十是真的,凌岳鹏也不希望在见到柒月之前,把此事透露给凌微月知道。
凌微月是他们夫妇捧在手心,宠爱了十四年的女儿。
她也无愧他们的宠爱,不但生得貌美,还知书达礼,温柔敦厚,侯府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
凌岳鹏夫妇禀告了老夫人,老夫人同样感到意外、吃惊。
只是,凌微月不是养在她身边,祖孙情分很一般。
老夫人更在意侯府血脉,不能流落在外,让儿子立即派人去把柒月接回来。
怕儿子办事不妥帖,老夫人把此事交给了自己身边的安嬷嬷,命她和两个丫鬟即日动身,马不停蹄地赶往南方的辉县。
两个多月后,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驶入了偏远小县的县衙后宅。
在阳光和煦的后花园,安嬷嬷见到了柒月。
和想象中长相寒碜,举止粗鄙的农家女不同,面前这女孩虽不如府里的那位肤白娇美,但五官轮廓秾丽,酷似侯夫人吕氏,行止有礼,谈吐也落落大方,无丝毫畏缩之态。
真不愧是侯爷的亲生骨肉,即使在穷乡僻壤长大,仍然有千金大小姐的风范。
安嬷嬷谨记老夫人的吩咐,在柒月面前,不敢端侯府老嬷嬷的架子,对她虽不巴结热络,但也不失下人该有的敬重。
柒月心里很满意,看来,老夫人不是个糊涂的。
翌日起床,用过早饭后,柒月叩谢拜别胡县令夫妇,上了侯府的马车。
安嬷嬷和两个丫鬟紫霞、绯烟服侍在侧。车内铺陈精致舒适,熏香被褥茶炉样样俱全,还有路上用的各式零嘴点心。
柒月舒服地倚坐在车上,喝了半盏茶水,又用了些点心,和888感叹:“终于又做回大小姐了。三八,你下回别再给我安排穷人身份。只要看到这双又黑又瘦,布满茧子的手,我就想哭。”
888翻了个白眼:“这茧子,还不是你自己故意留着的?”
自容谌离开后,柒月每晚都会打坐修炼,灵力一天天增长,修为慢慢恢复了一些。
她日日洗筋伐髓,不但把这具身体的沉疴旧伤修复了,还让身上的皮肤变得白皙光滑。
唯一没有修复,保持原样的,只有干瘦而蜡黄的脸,和两只粗黑布满茧子的手。
“留着自然有留着的道理。”
柒月对888说,然后,满脸孺慕地问身边的安嬷嬷:“嬷嬷,父亲母亲是怎样的人……他们……他们会喜欢我吗?……府里的规矩大吗?”
安嬷嬷看她一副想问又不敢多言的神情,心不由软了下来。
本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嫡女,因为一个恶毒农妇的胆大妄为,沦落乡下吃尽苦头,饱受虐待,连问起自己的亲生爹娘都小心翼翼。
再想起每日在夫人面前撒娇,备受侯爷宠爱,锦衣玉食的凌微月,她隐隐为柒月不平起来。
本来按照安嬷嬷的身份,应该中规中矩地回一句:“主子的事,老奴不敢多言。”别的再不多一句嘴。
但安嬷嬷看小姑娘忐忑不安的样子,心有不忍,低声安抚道:“小姐不要怕,把心定下来,老夫人会为你做主的。”
“谢谢嬷嬷。”柒月感激不尽,略红了眼眶,露出一个天真的笑:“我好想早点见到祖母和父亲母亲。这两天晚上,常常做梦梦见他们。”
安嬷嬷看她这般懂事孝顺,对自己这个做奴婢的,也温和谦逊,不像凌微月那么颐指气使,好感又多了几分。
安嬷嬷亲自给柒月添了茶水,又把攒盒推到她面前,说:“小姐多用些茶点。这绿豆糕是府里厨子做的,可甜了,比外边卖的味道都好。”
柒月道了谢,伸手拿起一块绿豆糕,低头尝了尝,一脸惊喜:“嬷嬷,真的好甜!”仿佛从没吃过这般美味的东西。
安嬷嬷看着她,那目光里的疼惜怜爱,简直能化出水来。
柒月嘴角悄悄上扬。
这恻隐之心一旦产生,不会轻易消失,将影响安嬷嬷对她的感观。
而安嬷嬷是老夫人的心腹,只要她在老夫人面前替自己说好话,老夫人对她的初始印象自然不差,平日也能多看顾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