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燕妮和贺良辰是一个军区大院的,虽然年龄相差七八岁,也算是青梅竹马。
要说大院里的风云人物,男孩儿属贺良辰,女孩儿属侯燕妮。家世品貌都相当,两家大人曾有过联姻的念头,可贺良辰说岁数相差太大,他一直把侯燕妮当邻家小妹妹,没动过那个心思。
在大院的阿姨婶子们看来,他不是没对侯燕妮小姑娘动过心思,是对所有女孩儿都没动过心思。
贺老司令的宝贝大孙子,压根儿对恋爱这件事情不感兴趣。所以,二十好几了还没处过对象,成了贺老的一块心病。
尤其前年贺老的儿子媳妇出车祸去世后,老爷子总催促贺良辰早点成家,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两个月前,上级领导要他来京郊炮兵团,贺良辰二话不说就来了,服从命令是一方面,主要是躲清净。
第一次带大一新生军训,贺良辰做梦都没想到,会在操场上一排排穿着军训服的身影中,看见自己救过的那个小姑娘。
在x医科大学方阵,一众女生里,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一年多不见,小姑娘长高了不少,亭亭玉立,唇红齿白,明媚娇艳,站在女生方队中十分显眼。
去年三月在J省山坳里遇见,为了防止暴露军事基地位置,事后他派人暗中调查过她。知道她叫戚月,是当地县一中的尖子生,品学兼优,学习勤奋刻苦,生活朴素,社会关系单纯,很快排除了敌特分子的嫌疑。
另外,她的准堂姐夫高远,还是他带出来的兵。她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三代贫农出身,政治上可靠,身家清白。
今天是军训的第五天,万名大一新生,整齐划一,在九月的大太阳底下站军姿。
此时,贺良辰站在操场西边的台阶上,距离柒月所在的方队,不到十米。
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面色惨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额头上滚落大颗的汗珠,整个人摇摇欲坠。
贺良辰想起两人头一回见面,小姑娘被色狼流氓半路拦劫,香汗淋漓,气喘吁吁跑到他面前,一头撞进了他怀中。
娇软的少女,淡淡的芬芳。他无意中搂了她的腰,那么细,那么软,好像一握就会断。
那一刻,贺良辰起了微妙的恻隐之心。
只要看到她,男人冷硬如冰的心底,就会莫名涌出一股绵密的疼惜。
魔鬼教官正想打手势,示意手下的徐教官喊“休息”,便见队列里的柒月身子晃了晃,忽然两眼一闭,整个人往地上栽倒。
“同学!”
恍惚间,柒月听见有人大叫,是训练他们的徐教官。她只觉得眼前发黑,身形一歪,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瞬间,一道高大的黑影冲过来,及时接住了她。
宽厚坚硬的胸膛,一股雪松木的冷香扑鼻而来。好熟悉的味道,她以前似乎闻到过……
柒月模糊地想着,彻底陷入了昏迷。
侯燕妮在女生方队的另一边。开始站军姿时,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操场西边的贺良辰。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整个军区大院,没有人不知道贺良辰。他是贺老司令唯一的孙子,从小就出类拔萃,品学兼优,是贺家倾力栽培的好苗子,红三代里的佼佼者。
像他们这种部队高干子弟,所谓的“将门之后”,一般分为两种人。一种特别废物,成天吃喝玩乐,混世魔王,在旧社会就是一纨绔。一种是正经干事的,生活上清心寡欲,事业上特别拼,跟自己较真的狠人。
贺良辰属于后者,从小就聪明要强,不愿意躺在前辈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碌碌无为。他恃才傲物,宁折不弯,试图向别人证明,他不仅是某某某的孙子,某某某的儿子,硬要凭自己的本事,来赢得别人的尊重。
军区首长评价他,非常有军事头脑,有思想,懂战术。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各项训练科目都是军区第一,陆军的各种武器样样精通,枪法也不错。
侯燕妮一直觉得,她和贺良辰是同一类人,高傲,刚直,锋芒毕露,却也易折。当初,两家长辈要给他们牵线,她外表矜持淡漠,心里却有点暗喜,有点期待。
谁知,贺良辰一口就拒绝了,像迎头一盆冷水,把她那一簇蠢蠢欲动的火苗浇熄了。
现在,隔着老远的人群,她目光悄悄地落在他眉目俊朗的脸上,紧盯着军帽檐下那双墨色的瞳眸,就像以前在军区大院,她总是躲在二楼窗户后面偷偷地看他。
“不要开小差,注意力集中!”矮小黑瘦的徐教官扫了她一眼,提醒道。
侯燕妮这才转回头,目视前方,专心训练。
毕竟是军区大院长大的,经常跟着战士们操练。她虽然瘦,身体素质很好,这种强度的军训,还可以应付过去。
但对其他同学就难了。谁能禁得起这样的“烤验”?
每天都有体弱的同学,在大太阳底下晕倒。还好部队有军医,安排了担架员随时待命。一旦发生中暑事件,火速把晕倒的学生抬走。
训练了一个上午,同学们都期盼着徐教官说:“解散!”徐教官终于张嘴了,说的却是:“同学!”
然后,旁边的队列一阵骚动,看来又有人晕倒了。
侯燕妮眨了眨被汗水濡湿的眼睫,就见眼前一道极熟悉的身影掠过。
是贺良辰!他怀里抱着一个面如白纸,双目紧闭的女孩,从队列前方飞快跑出去。
“是谁晕倒了?”
“刚才跑过去的是总教官吗?他抱着的女孩是谁?”
“不是有担架吗?为什么总教官要亲自抱着她?”
大家议论纷纷,八卦不已。
侯燕妮也没看清那女孩的脸,只瞧见了贺良辰的侧脸,线条清冷,眉宇间是强行压制的焦灼和担忧。
“那是戚月。”终于有人小声说,“x医科大学的新晋校花。”
“校花啊!”有男生“啧”了一声,拖长声音说,“原来咱们总教官不是不会怜香惜玉,而是要看对谁。”
“不要说话,立正站好!”徐教官大喝一声,躁动的操场才恢复了平静。
八卦完毕,大学生们继续站军姿。直到二十分钟后,队伍才解散。大家累得瘫坐在地,半天不愿动弹。
柒月醒过来时,闻到了一股消毒水味。
这是部队的医务室,她昨天中午才来过。例假第一天,肚子疼得厉害,过来拿止疼药。
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姓陈,也是昨天那位,四十来岁,长相温婉,态度亲和,递给她一支藿香正气水。
“同学,你是痛经加中暑,月经不调,失血过多,造成身体虚脱,才会晕倒。先把它喝了,再观察半小时。”
柒月从病床上坐起身,接过藿香正气水,乖乖服下。
那味道辛辣微苦,直冲鼻腔。她皱起眉头,喉咙紧缩,一阵反胃恶心。
陈医生正要去倒温开水,一只不锈钢茶杯递到了柒月手边。
她也没看那个人是谁,伸手接过:“谢谢陈医生。”
来人做了个手势,陈医生了然,默默地退了出去。
柒月喝完水,抬头,杏眼瞪得滚圆,半晌才发出声音:“贺……贺总教官……”
男人居高临下,望着眼前的人儿,眸子漆黑如墨:“怎么,你不叫我解放军叔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