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琤看不出柒月是在演戏,只觉得她的目光饱含恨意,满是不屑、鄙夷,还有浓浓的厌恶之情。
这样的目光,刺痛了他,忍不住口不择言:“但高贵如你,冰清玉洁,还不是臣服于我这卑贱之人?现在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
柒月闻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一个字一个字地道:“那又怎样?你敢告诉你的皇帝哥哥,你和他的宠妃有苟且,让她怀了你的孩子吗?不,你会护着这个孩子一辈子,还让他李代桃僵。”
慕云琤俯身向她靠近,掐住她的下巴,道:“你什么意思?”
“你不会以为这个孩子是为你怀的吧?”柒月嗤笑道,“慕云琤,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不会给一个不爱的男人生儿育女。这个孩子留着有大用处……”
他指尖泛白,几乎想要捏碎她的下巴。
他就说,她为何会冒那么大风险,留下这个孩子,原来是为了冒充龙裔,然后母凭子贵,取尹皇后而代之,再助这孩子登上太子之位。将来韩家扶持太子登基,成为下一任帝王的外家,既有血脉关系,又有从龙之功,谁还撼动得了?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愧出自镇国公府,从小读《孙子兵法》长大,怎么会是耽于情爱的傻女人?
傻的那个人是他慕云琤,以为她对自己多少也有一些喜欢,愿意为他绵延子嗣……
自始至终都是他一厢情愿,被欺骗利用,还掏心掏肺地对她好!
柒月被他掐得蹙了眉,慕云琤将手拿开,两个鲜红的指印出现在她白皙的脸上,分外刺眼。
慕云琤忽然低笑一声,沉声道:“皇贵妃娘娘,真是好谋算!”
他咽下所有的苦涩、愤怒、失望,缓缓转身,只想离这个女人远远的,再也不要见到她。
柒月倒有些惊讶地抬眸,盯着他的背影看。自己如此羞辱他,将男人的尊严踩在脚底下肆意摩擦。他却能忍住不伤害她,这还是那个冷血无情的杀手,阴狠残暴的东厂督主吗?
慕云琤凤眼低垂,掩住眸底的失落,一步一步往外走,直到他推开寝殿的门,身后也没有传来女人挽留的声音。
他抿了抿薄唇,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守在门外的小福子,看见他出来,正要迎上去,慕云琤冷冷地扔下一句:“皇贵妃禁足这段时间,不得让任何人靠近,务必护她母子周全。”
小福子赶紧低头,不去看程大哥阴沉沉的脸色,应了一声“是”。
今晚,他一直站在寝殿外面,给程大哥望风。虽然有意屏蔽了听觉,但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还是隐约能听见几句,程大哥似乎和皇贵妃娘娘发生了争吵。
唉,男女感情的事就是麻烦,特别磨人,要不然世上哪来这么多怨偶?
小福子感叹一句,再抬头时,身前已经没有程大哥的身影。
虽然和慕云琤闹掰了,柒月完全不受影响,趁禁足这段时间,还静下心,借抄写经书之名,练起了书法。
毕竟原主虽是将门虎女,琴棋书画并不弱,能吟诗诵词,还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这日,柒月正伏案抄经书,紫绡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说:“小姐,皇后娘娘殁了!”
算算日子,尹湘君“病故”也就是这两天。
“我知道了。”她神情淡然,换了支大羊毫,在砚台里蘸饱墨,在另一张空白宣纸上,执笔写下“风雨欲来”四个大字。
尹皇后薨逝,本就在人们的预料之中。这位出身书香门第的女子,因为姿容平常,得不到皇帝的宠爱。死后哀荣,谥号为庄穆皇后,风光大葬,丧仪十分隆重。
本来,皇后的丧仪该由柒月这个后宫位分最高,新晋的皇贵妃主持操办,怎奈她怀有身孕。
与韩家交好的内务府总管建议,皇贵妃怀孕月份还小,可以置办皇后丧仪,正好解除她的禁足。
但东厂督主程渊却谏言,一切应以龙裔为重,而且皇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既然说禁足三个月,岂能朝令夕改?
于是,慕云璟从善如流,将丧仪的操持权给了张淑妃。张淑妃喜出望外,欣然接下旨意,并对程渊这个奸佞印象有所改观。
而柒月身边的紫绡,则恨得咬牙切齿。那个什么督主是和自家小姐有仇吗?屡屡坏小姐的好事,上次是夺帝宠,这回是夺宫权,简直可恶至极!
宫里其他人,也都觉得程督主是故意针对皇贵妃。再联想起一年多以前,韩霁月抢了九千岁最喜欢的酒醉杨妃牡丹,都认定两人积怨已久,而程渊的阴险毒辣、小肚鸡肠,再一次得到佐证。
按照祖制,中宫之丧,皇帝要辍朝六日,为皇后服衰两月。服衰期间,慕云璟不入后宫,更不能与妃嫔同寝。但慕云璟在尹皇后去世的第三天晚上,就偷摸着进了幽兰殿。
乔夕夕看他一眼,也没行礼,黑着一张脸,对慕云璟爱搭不理。
这女人被自己惯得脾气越发大了。
他浓眉紧蹙,带几分不耐地道:“你半夜叫暗卫唤朕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没有要紧事,你就不肯来见我?”乔夕夕红了眼圈,委屈巴巴地说,“阿璟,你对我已经如此不耐烦了吗?”
“阿璟”这两个字,其他妃嫔不敢用的亲昵称呼,似乎唤回了一丝往日的深情。慕云璟上前,将她拉入怀里,道:“你一向懂事明理,怎么不明白,如今是国丧期间,朕必须为庄穆皇后服衰,至少两个月不能入后宫。”
什么庄穆皇后,生前不得皇帝宠爱,死后对自己更构不成威胁。最要紧的是活着的人。比如怀了龙胎,还高居皇贵妃位分的韩霁月。
想到韩霁月居然怀了慕云璟的孩子,乔夕夕就嫉恨不已。虽然在古代,但凡富贵人家的男子,都有三妻四妾,更何况慕云璟是大周皇帝,要求他身体和感情都专一,只有她一个女人,肯定不现实。乔夕夕入宫的第一天,就做好了与其他女人分享慕云璟的心理准备。
但这个“其他女人”绝对不能是韩霁月。乔夕夕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慕云璟有一天真的爱上了韩霁月,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
更何况,慕云璟亲口答应过自己,对韩霁月的宠爱都是作假的,不会真的碰她。现在,他不但碰了她,还让她怀上了唯一的龙种。
乔夕夕想到这儿,越想越伤心,假戏真做,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慕云璟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一串串顺着脸颊淌下,虽没有梨花带雨的美丽,看上去也颇为娇怜可爱。
他用衣袖给她拭泪,一边低声安慰道:“韩霁月明面上是朕的宠妃,其实是朕在后宫树立的一块挡箭牌,目的是为了保护你,同时迷惑韩家。她入宫这么久,如果朕一直不宠幸她,时间长了,镇国公府也会生出疑心的。”
乔夕夕却撅了撅嘴,颇不以为然地说:“你可以让你的替身,冒充你去宠幸她。”
“胡闹!”慕云璟一把推开了乔夕夕,勃然大怒道,“朕怎可让其他男人,代替朕与自己的妃嫔行夫妻之事?”
乔夕夕悻悻地道:“反正,你以前又不是没做过。”
他以前肯定让替身进过玉华宫,否则,怎么宫中传言陛下宿在韩霁月的寝殿,而他本人却进了幽兰殿呢?难道皇宫里有两位皇上?
皇宫里确实有两位皇上……曾经与韩霁月同榻而眠的人,不是替身,而是皇帝的孪生弟弟慕云琤。
如果是以前,慕云璟压根儿不在意这件事,但在真正宠幸了韩霁月以后,他一想到那个艳若桃李,千娇百媚的女人,跟自己的弟弟躺在同一张榻上,心里就不舒服起来。
乔夕夕在一旁察言观色,见他表情异样,添油加醋地补上一句:“像韩霁月这么美的女人,任何男人碰了她,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对她言听计从。”
不,自己的弟弟他最了解,慕云琤不可能碰韩霁月。不说他对那个任性骄纵的女人没什么好感,就是真的被她的美色所惑,他也不能人道。
可是,慕云琤真的不能人道吗?
慕云璟知道,孪生弟弟其实并不是真的太监,没有被阉割,只是天生阳痿罢了。
万一……慕云琤的天阉是假的呢?
想到这儿,慕云璟脸色发黑,觉得自己的头顶上有些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