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海上任后,我还没去机修过车间,不知道他干的怎么样,能不能胜任这个职务。
黄大海的年龄和我差不多,能以大家都没预料到的高票,当选为机修车间主任,说明他的群众基础不错,人缘好。但这并不代表他有组织能力和管理能力,能让修造厂最乱的车间变个模样。
今天不想出去,我准备利用落实劳司煤矿合同的机会,到机修车间去转转,和黄大海面对面交流交流。
我们的年龄差不多,共同语言可能会多一些。
厂里的生产管理由孙建成负责,我平时很少过问,也不怎么去车间,很少和车间主任们直接打交道。
很多人说企业管理是一门科学,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有很多种模式,有很多规则。其实大多是唬弄人的,这些理论上的东西,在实际工作上很少能套用得上。
我觉得,所谓的管理,无非是解决责、权、利三个问题。
责任明确,权利边界清晰,利益和贡献相称。
只要把这三个问题解决好了,把它们之间的关系理顺,相互之间不要发生冲突,不要产生太多的内耗,企业的运转就会很顺畅,管理者就不会手忙脚乱,企业的效益也不会太差。
三个车间都复工复产后,我给厂部的人和车间主任们宣布了一个决定,全厂的生产由孙建成副厂长总负责,包括生产任务下达,材料配件采购,生产工人的调配、工资奖金的结算和平衡,凡是和车间生产有关的事,都是老孙的职责范围。
主任们有问题向孙厂长反映,厂部人员有事情向孙厂长请示,不用找我这个厂长,找了我也不会管。
有时候,我会发现生产管理方面存在一些问题,有需要改变和提高的地方,我一般不会自己处理,不会直接给车间负责人下命令,而会将问题交给老孙,让他酌情处理。
我把管理生产的责任委托给孙建成的同时,也把和生产管理有关的权力都给了他,让他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有决策权,处置权。
这个规定宣布后,我很少再去车间,不想对车间的工作指指点点,也不想挑他们的毛病。
每个人站的角度不同,对同一现象的认识有差异,也有不同的处理方式,这是正常现象,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不影响最终的结果就oK。
龙王只能有一个,多了管不好水,不是太旱就是太涝。
道理说起来很简单,但很少有企业的管理者能做到。
人都是自私的,都想承担最小的责任,掌握尽可能多的权力,让自己获得尽可能多的利益。
我林子龙也是人,我也想获得更大的权力,但我想要的权力不是修造厂能给我的。
我渴望站在更高的平台上展示自己的能力,在更广阔的天空上展翅飞翔。
可能这也是我愿意向孙建成无保留授权的一个原因吧。
我是结果导向主义者,只看结果,不太重视过程。
我对孙建成说,在修造厂,我只想管两个半人,你老孙、徐冰雅和半个申小涛。
我进机修车间的时候,黄大海带着个工人,正在检验即将出厂皮带托辊的质量。
我之前问过申小涛,机电科是按啥标准验收维修过的皮带托辊的?小申说,没具体规定,能用就行。一般是用手转转,只要转动灵活,没有异响和震动就算合格。
黄大海现在使用的检验手段,显然不是这么简单。
他把托辊放在一个自制的工装上,施加一定压力,让它高速运转起来,在运动过程中,观察托辊的转动情况和温度变化。
我知道,这是在模拟工况,检测托辊在负荷状态下,有没有异响和过度升温。
我站在黄大海身后五米之外,看他完成了一个完整的流程后才开口问道:“黄主任,怎么自己亲自上手了,这么检验不嫌费事吗?是孙厂长还是申技要求你们这样做的?”
黄大海转过身来,面带诧异:“哦,林厂长下车间了。没人要求,是我自己想这么干的。我想尽可能把有缺陷的托辊挑出来,让机运队的师傅们觉的,修造厂检修的托辊,比机修厂检修的托辊质量好,故障率低。通过他们的嘴,把情况反映给机电科和矿领导,争取让他们以后多给咱们下达点检修计划。”
我明白了黄大海的良苦用心,点点头说这么做就对了,歇会吧,我找你说点事。
黄大海回头给一起干活的工人交待了几句,抓起把棉纱擦了擦手,请我到车间办公室去谈。
我递给黄大海一支香烟,拿出打火机准备给他点着。
黄大海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指着墙上挂着的标志牌说,车间里易燃物多,上周宣布了戒烟令,严禁在车间里吸烟,想吸烟请到室外的指定区域。
我收回打火机,说,既然这样,咱们干脆到外面说话,今天天气挺好,不冷。
今天之前,我和黄大海只说过一句话,那是在他当选车间主任的时候,我当着大家的面,向他表示祝贺。
虽然我对黄大海不了解,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可以肯定,他这个车间主任当的很称职,是一个有想法的实干家。
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他们最了解自己身边的人。
机修车间的职工们把选票投给黄大海,自然有他们的道理,事实证明,他们对人的认识和判断是准确的,黄大海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人很复杂,想要认清一个人很难,可能需要一辈子时间。
人也很简单,也许三两分钟,一两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可以让你得出结论。
和黄大海站在冬日的暖阳下吸着烟,我觉得很惬意,忽然不想再问他上任这段时间适不适应,车间工人好不好管这些问题了。
我只是对他说,局劳司煤矿有一批报废的矿用设备,你明天找台车,带上几个人先拉回来。
然后,和孙厂长、徐会计申技你们几个商量一个方案出来。利用春节放假期间,组织车间的机修工自愿加班,争取尽快完成修理复用工作。
我告诉黄大海,这批活的利润比较高,我给徐会计和孙厂长打个招呼,利润部分车间和厂里对半分,让加班的工人多挣点加班费,同时给车间也留点家底,让你有更大的机动余地。
黄大海很高兴,但并没兴奋情绪过多流露出来,只是说了声谢谢林厂长,我不会让你失望。
我和黄大海谈了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