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超提出的要求,对民营企业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事,是很平常的操作手段,但对我来说,却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修造厂是国营企业,有非常严格规范的财务管理制度,我们现在的生存环境很不好,包括纪委和审计科在内,有很多双眼晴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修造厂和我林子龙。
来到修造厂后,在执行财务纪律问题上,我对自己要求的很严格,一直小心翼翼,循规蹈矩。
尤其是接连发生了被纪委立案调查,被审计科无中生有,拿着放大镜在鸡蛋里挑骨头的事件后,我变得更加谨慎,唯恐在经济问题上,被别有用心的人抓到了把柄。
一场小规模订货会,有名堂没名堂的费用,总共花了三万多块钱,虽然我觉得这些钱花得很值,但却让徐冰雅很为难,昨天还在问我,买彩电的一万零六百元怎么处理。
购买纪念品的费用和付给招待所的餐饮费,虽然也不是小数目,也不符合财务管理制度的要求,但还可以拿发票实报实销。以后不管被哪个部门查出来,顶多写份检讨,挨顿口头批评就能过关。
两台大彩电的性质不一样,虽然也有发票,但绝对不能出现在财务账面上,要另外想办法处理。
连徐冰雅这样经验丰富的老会计,都不知道如何对违规的支出项目进行账务处理务,我又能替她想出什么办法来,只好说先把这笔费用挂起来,以后再找机会平账吧。
宋老板提出的要求,可比买两台电视机花一万来块钱的事情,要大得多。
这份合同每个月的结算金额,大概是八九万元,一年下来就是一百万元,每年需要返还给宋老板个人的资金,就达到了十五万元。
这十五万元确实不能算修造厂的销售收入,但销售发票需要我们开具,资金也要转到厂里的银行账户上,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合理合法地把这些钱支出来,再付给宋老板。
我明确告诉宋超,留给我个人的5%,我是不会要的,统一算到修造厂的结算价格里吧。至于你提出的其他要求,恐怕不好办,我把徐厂长叫过来商量一下吧。
宋老板有些不高兴,说自己和上一个供货商就是这么操作的,在人家那里一点问题都没有,怎么到你们厂就不行了?
我解释说,修造厂是国营企业,此前确实没有这种先例,等我和徐厂长商量后,再给你答复好吗?
宋超说,这种隐秘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不要让徐厂长参与。
我告诉他,徐冰雅不但是副厂长,还兼着厂里的会计,国营企业和私营企业没法比,这种事情不可能绕过主管会计。
为了说服宋超,我甚至对他说,自己和徐冰雅不是纯粹的同事关系,我们彼此非常信任,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
宋老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很灿烂,说,既然林老弟和徐小姐是这种关系,那我就放心了,叫她过来一起谈谈吧。
看着宋超脸上挂着的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觉得自己有些下作,为了拿下这个对修造厂有非凡意义的订单,竟然要借助玷污徐冰雅的清白说服对方。
不过,从宋老板态度的变化上,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亲口说出和徐冰雅有特殊关系的话后,他对我变得更亲近了。
此前,因为有王平宁这层关系,宋超表现得很客气,我们聊的挺好,但总有点公事公办的意思。现在,他换上了和朋友聊天的语气,说话随意了,对我的称呼也从林厂长变成了林老弟。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奇怪,交换彼此的隐私也是快速交朋友的一种方式。
徐冰雅确实比我专业,听了宋超的诉求后,很快提出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办法。
对原来的合同条款进行修改,把交货地点从需方所在地,改为供方所在地,农机厂另外和榆坪公司签个货物运输合同,把宋超加价的15%作为运输和装卸费用,直接汇到榆坪公司的账户上,由公司以现金形式返还给宋老板。
徐冰雅说,自己兼任着榆坪公司董事长,公司的经营范围有运输业务,这样操作没问题,而且用现金比银行转账的方式更保险。不过,公司给农机厂开运费发票,是要交税的,这部分税款应该由宋老板自己承担。
宋超很爽快,说我让三个点出来,让林老弟在合同价上也让三个点,一共是6%,作为给徐小姐公司的税金和手续费好了。
我知道榆坪公司是包税制,不管开出去多少发票,每月都是按税务局核定的固定税额交税的,徐冰雅想出的这种左手倒右手的招数,不仅帮修造厂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保住了农机厂的订单,还让榆坪公司每年凭空赚了好几万纯利润。
事先拟定的条款发生了变化,合同要重新打印,宋超竭力邀请我和徐冰雅明天去农机厂签合同。
他说自己今天是第二次来榆树坪,按照对等原则,我也应该去县城拜访他这个老大哥,应该去农机厂转转,提点宝贵的意见和建议。
宋老板盛情难却,正好我也想去答应要买矿车的两个矿供应科,和他们把供货合同签下来,于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告别的时候,宋超开玩笑说,明天一定要带上徐小姐,兄弟要是自己一人去的话,恕老兄不予接待,敝厂的大门谢绝进入。
宋超走后,徐冰雅问我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签个合同吗,为什么非要咱们两个一起去?
我做贼心虚,不敢正视徐冰雅的眼睛,支支吾吾搪塞了过去。
这个宋老板真是的,对朋友的隐私就这么在意吗,难道不能矜持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