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母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小女儿不是这块料,可是她没有办法。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瑾母清楚地知道:在这世间,没有谁是能一直靠得住的。
父母,手足,都不可能时时刻刻待在身旁,唯有自己本事傍身,才能在这乱世之中保全自己。
所以,为了能够让她的女儿以后在这以男人为尊的世道中,拼出自己的天地,她就必须要这么逼她。
她的初衷并没有错,她只不过是一位想要为自己孩子多做打算的母亲罢了。
可她过于偏执了,她偏执地认为只有精通武艺,成为将军,才能够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因为她自己就是这么走过来的,所以她坚信自己没有错。
她知道是那些伤痛成就了如今的她,但她却不想自己的孩子再经历一次这些。
她要她们姐妹二人一定要习武,要做将军,也是因为这条路她走过了,她已经替她们开了路。
她们作为后来者,走的时候才不会有这么多荆棘,才能够舒坦些。
所以,在得知瑾乐的欺瞒的时候,她才会这般的生气。
可瑾安却不懂她的良苦用心,反而指责起阿母:“先前,阿母你为了证明女子不比男子差,也能入伍当兵,便立志成为女将军。
你成功了,便以为只有成为将军这一条路才能够证明女子不比男子差吗?
不是所有人都想要成为将军的,证明女子不必男子差的路有很多条。
可以为天地立心,可以为生民立命,可以为往圣继绝学,还可以为万世开太平。
那么多条路可以走,你为何就非要阿乐去习武呢?”
瑾母听后,冷哼了一声:“为何?就因为你们是我的孩子,所以,你们就必须要听我的。”
听到了这番话,瑾安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却没有办法反驳半句。
瑾乐见到自己阿姐是为了维护自己,才会这样与阿母对峙,凭空地也生出了几分勇气,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是你的孩子,可我们也得先是我们自己,然后才是你的孩子。”
这话,谁都想不出来竟是出自瑾乐之口。
因为瑾乐平日里极重孝道,父母说什么,从不当面顶撞,即便是父母与她意见相左,也会以礼待之。
这还是她第一次顶撞阿母,说完这话以后,她还紧接着说道:
“阿母,你常年在外领军打仗,对我们姐妹二人鲜少管束,如今好不容易回京,却又在逼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你在怨我,是吗?”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充满了威严,让人感受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压力。
“怨,怎么能不怨?我发高热的时候,你在哪?阿姐从马上跌落下来,摔断腿的时候,你在哪?阿父病逝的时候,你又在哪?
瑾乐撕心裂肺地将自己埋在心底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可听到这话,瑾母却没有方才那么愤怒,她的眼神冷静而深邃,一字一句地反问道:
“所以呢?你想要一个在家相夫教子的母亲?想让她待在家,为你们洗手作羹汤?
那真是对不住了,我遂不了你的意,因为我要忙着打仗,我要忙着守边关。
我是你们的母亲,但我更是云秦国的瑾将军!我花了半辈子的时光去打仗,不是为了让大家记得我是母亲。”
瑾安听后,只觉得可笑:“你是我们的母亲,但你更是瑾将军;可为什么我们就得先是你的孩子,然后再是我们自己呢?
作为将军来说,你没有以身作则;作为母亲来讲,你也没有言传身教。我凭什么服你?”
“啪”的一声脆响,瑾安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掌印,脸上火辣辣的疼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瑾母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她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失望:“谁都可以指责我,唯独你们不行!”
瑾乐见到这一幕,脸上的表情先是惊愕,继而变成了难以置信,最后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连忙站起身来,查看瑾安的伤。
当她看到瑾安的嘴角开始渗出一丝血迹时,手足无措,着急地询问起来:“阿姐,你怎么样了?疼不疼?”
瑾安她紧咬着下唇,拼命地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然而,她依然坚定地高昂着头,不让眼泪滑落。
她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似乎想通过身体的疼痛来分散内心的哀伤。
然后倔强地说道:“我没事!”怕瑾乐担心,还扯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可这一扯令原本就已经受伤的嘴角变得越发严重,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瑾母见到她们姐妹两人这般要好,心房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苦涩,令她心痛不已。
留下了一句:“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都散了吧!”就离开了。
次日,瑾安出征时,瑾乐因伤痛起不了身,没有来送她,而瑾母也只是在城墙上,偷偷地望着瑾安离去的背影。
她们都没有想到那会是最后一面。
月色当空,瑾安回想起当时的事情,只觉得后悔:早知道当时一去无回,就不跟阿母吵了。
不过,当时还有件小趣事来着:
那次出征,是同云璟一块的。
他见到自己脸上的伤,非要问个清楚,追着自己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日自己刚被打,心情已经是很郁闷了,云璟还上赶着来揭自己的伤疤。
一气之下,瑾安口出恶言:“阿璟,你怎么同个泼皮一般,喜欢对别人问长问短的。”
尽管当时的云璟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但是举国上下敢当着他的面,骂他是泼皮的人,属实不多。
可他听了以后,也没有生气,反而认真地回答起这个问题:“我也不是对谁都这样,我只对自己心仪之人这样。
若是你觉得我是泼皮,那便是。只不过,你今日必须要给我说清楚这事。”
说完,云璟还拉着瑾安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面前。
瑾安望着这个同她一块长大的男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中仿佛有只小鹿在跳跃,让她感觉到无比的紧张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