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中，杨戬用毛巾擦拭天魔女的脸颊。
她伤的很重。
或者说她的身上有许多伤。
有些是陈旧的，有些是新的。
奇经八脉断了个七七八八。
一身修为，没了近乎九十九。
能活着，不说是掉了一口气，也算是没剩几口气，要是再遇不到杨戬，或许要不了多久就得死在那大荒之中。
天魔女躺在榻上，披散着头发。
没有睡，也睡不着。
“不睡一会吗？”
杨戬开口。
“我在这里，会不会给你惹来麻烦？”
天魔女开口悠悠询问。
“你死了，对于我来说，或许是更大的麻烦。”
杨戬缓缓开口：“你若是能在这里越来越好，或许便不会有什么麻烦。”
“你是在安慰我吗？”
天魔女语气缓缓，说话都带着几分微弱：“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还？”
“怎么还，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杨戬坐在床榻边上，看着一脸病态的天魔女：“睡一会吧。”
“我不敢睡。”
天魔女这才说起。
“为何不敢睡呢？”
杨戬询问。
“只要一闭眼，我就能想起祝山他们，他们为了掩护我逃离才死的，我……”
天魔女话没说完，眼泪却是先流下来了。
“作为部属，那是他们的选择，其实你也不必自责。”
杨戬缓缓开口：“我认识中的你，可不是会哭的人。”
天魔女：“如果我还有以前的修为，我绝对不会哭，可是现在……或许打一方山神土地都很费力，那日嗅到你那酒香的时候，我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昏睡了多少日。”
“嗯……”
杨戬没说话。
天魔女接着开口：“实话告诉我吧，我能恢复的怎样？”
“性命无忧。”
杨戬实话实说。
“以你的神通，我若是还能死在这真君神殿，那才是笑话，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天魔女看着杨戬：“我能恢复几分。”
“这个嘛……”
杨戬伸手擦轻轻抚去天魔女眼角的泪痕：“以后你看谁不顺眼，我帮你揍他。”
不算回答的回答。
天魔女却已经明白杨戬所要说的意思。
“你说的，作数吗？”
天魔女强颜欢笑。
“堂堂司法天神，说话当然作数，除了我那个舅舅我揍不了，谁都不敢揍。”
杨戬也是微微一笑：“所以你好好休养，有我在呢。”
“好。”
天魔女点点头：“你先出去吧，我想睡一会。”
“其实我可以在这里，有事你可以随时叫我，比较方便。”
杨戬缓缓开口，多少带着一点不想走的意思。
天魔女伸出手，抬起被子的一角：“那你要不要一起？”
“算了。”
杨戬无奈一笑：“那你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过来。”
“好。”
天魔女点头。
密室的门打开，杨戬缓步走了出去。
密室的门关闭，杨戬屏退了左右守卫的擎天力士。
自顾自的靠在密室的门上。
“……”
密室之中传来压抑的哭声。
人总是需要释放的，尤其是在最脆弱的时候。
在生死危机之时尚且还能压抑。
可一旦放松下来，就再也压抑不住。
杨戬靠在密室门上，面色凝重，手中从身上缓缓摸出当年的那把金锁。
那是他请鲁班为沉香打造的，精美无比，那是舅舅对外甥最美好的祝愿。
当年……
杨戬对沉香是怜爱的，是心疼的，也是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他希望那个孩子能走正道，能理解他这个舅舅。
几遍之后沉香可能犯下弥天大错的情况下，杨戬在心中也期望不是那个孩子做的。
但是今日……
金锁在杨戬手中的三昧真火之下，化为黄色的烟气。
“沉香……”
“呼……”杨戬呼出一口胸口的浊气：“这是你自己找死。”
就连杨戬自己也想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生气。
为什么？
仅仅只是因为……天魔女吧。
祝山等人的死，杨戬不在意。
最多为祝山感到惋惜。
但是现在，他不想去想，如果他找到的不是活着的天魔女，而是一具天魔女的尸体，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而且……
邪道妖孽。
从那一路上，各地土地山神，到各路精怪所言，那人一定是邪道之人，邪道便是邪神之道。
与邪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天庭对邪神，以及和邪神有关系的存在，从来都是宁杀错不放过。仅仅只是邪道这一点，沉香便已经是必死。
“呼……”
身后密室之内的哭泣还在继续。
哭对于现在虚弱的天魔女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她需要发泄。
……
天庭追捕沉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但一直都没有什么消息。
显然是有人将他给藏起来了，至于是什么人藏起来了，杨戬就算脚指头想都能想得出来。
而且这一次，竟然与邪道联系在了一起。
那么是不是说佛家……
再联想到那灵台方寸山所出现的那条尸龙，以及那诡异的场景。
杨戬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属实。
那日灵山之战结束，如来佛祖的确是遵守了月奖，不光大雷音寺改成了玉皇庙，也移交了金翅大鹏的魂魄。
只是金翅大鹏的魂魄在那之前似乎是……似乎是经历了大记忆清除术一般，除了能数个一二三之外，几乎如同白痴。
在试过各种办法之后，杨戬只能无奈的将他扔到了万劫不复之地，自生自灭去了。
佛家一向神秘，杨戬现在也真的有点搞不明白，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今佛家的力量遭遇重大打击，这对于天庭来说固然是一件好事。
可再另外一方面，佛家要再做什么事情，也必然更加隐秘，这又增添了诸多麻烦。
无论如何，杨戬都感觉非常棘手。
或许，要将这一件事告诉他了，
……
杨戬走入瑶池，除了几个仙官之外，瑶池之内便只有玉帝一人。
“杨戬，你来做什么？”
玉帝见杨戬在仙官的带领之下走进瑶池，好奇的询问。
他这个大侄子一般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必然有事，很多时候还是相当棘手的事情。
“讨赏。”
杨戬直接开口。
“讨赏？”
玉帝一愣。
转瞬却是有些无奈，伸出手一边无奈的笑着一边手指点点杨戬：“哪有你这个样子的？”
“我就是这个样子，陛下也不是第一日见到。”
杨戬自顾自的说着。
玉帝倒是也没有再纠结，只是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先坐下陪朕手谈一番。”
杨戬也没有纠结直接坐在玉帝对面，二人猜先之后，逐次落子。
“有心事？”
玉帝见对杨戬开口：“你来讨赏和心事也有关系。”
杨戬没有说话，只是扫了一眼周边的仙官。
玉帝自然明白什么意思，扬起手：“你们都下去吧。”
周围的仙官告退。
瑶池之内只剩下玉帝和杨戬二人。
“现在可以说了吧？”
玉帝看着杨戬：“能让你这么心事重重的，肯定又是一件大事。”
“陛下总是能看穿杨戬所想。”
杨戬开口：“这种感觉很奇怪。”
“孩子，这不奇怪，我当玉帝的时候，你祖宗的祖宗的祖宗，几百代，几千代父辈祖宗都还在茹毛饮血，看穿你有心事这很难吗？”
玉帝开口冷笑：“说吧，你带回来的那个人，是因为她吗？”
“嗯？”
杨戬皱眉：“陛下知道了？”
杨戬不接，也感觉心中一寒，难道玉帝在自己身边有眼睛不成？
“不要想那么多，只是朕偶然发现的，毕竟朕御赐的仙酿琼浆，竟然出现在大荒之地，那味道朕好奇之下追寻了一番，便见你在那里等人，之后便看到了那个人。”
玉帝冷冷一笑：“故人的样貌，悠悠岁月之后竟然没有半点变化。”
杨戬皱眉：“是我大意了。”
“不是你大意了，天道如此。”
玉帝缓缓开口：“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天衣无缝的事情，何况你这事做的也实在是糙。”
“是我太心急了。”
杨戬开口。
“没事，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玉帝看着面前的外甥：“你想说的事先放一放，此刻你我只是舅甥，说几句肚子里的话可好。”
“当然。”
杨戬点头：“当然可以。”
“你……动心了，是吗？”
玉帝开口询问：“如果你说是，我不会感到意外，当年对她动心的人有许多，或许我当年也有那一两分。”
杨戬沉默，动心吗？
原本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忘记了动心是什么样的感觉。
当年他曾经对嫦娥动过心。
但如今，嫦娥与他的坚持背道而驰，这份动心也就成了笑话。
而天魔女呢？
她从未说过杨戬做的事情是对的还是错的，于杨戬来说，此前的天魔女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就算说是挚友也丝毫不为过。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杨戬总是能想起天魔女来。
甚至会在心中担心，她魔界中人的身份，在那人间会不会被有心人发现，从而招来什么麻烦。
但她从来没有往更深层次去想过。
直到这一次，得知天魔女遇险，杨戬是真的有些担忧，亦或者说他怕了。
他怕确定，天魔女已经死了。
所以呢？
他是动心了吗？
动心……
杨戬沉默，他不知道，亦或者说他的身份，让他很难承认。
“你不想说吗？”
玉帝看着面前强装镇定的外甥：“那我这个当舅舅的替你说，你动心了。”
杨戬没有反驳。
“你可能听过娘娘说的那句话。”
玉帝冷笑开口：“神仙动情，三界不宁。”
“是的，我听过。”杨戬承认。
“那我告诉你，这句话娘娘说的不对。”
只听玉帝开口：“这句话至少对你来说是不对的。”
杨戬抬头看着舅舅：“为何？”
“你问问你的心，回想一下那一日，你在那九道天劫之下，被天道所询问的问题。”
玉帝微微一笑：“你的本心是什么样的，朕很清楚，于你来说动情又能如何呢？这件事不会动摇你的本心，只要本心不变三界又怎么会不宁，话虽然简单，可想要做到实在是太难了。”
“我……”
杨戬不知如何来说：“我是司法天神，神仙动情是天条不容的大罪，我不能。”
“何为不能呢？”
玉帝却是一笑：“你不是来讨赏的吗？”
杨戬眉头微皱：“所以呢？”
玉帝：“朕，赏你个媳妇如何？”
“我……”
杨戬不知如何来说，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那是一个好女人，告诉我，你动心了对吗？”玉帝语气缓缓。
“是。”
杨戬承认：“我对她动心了。”
“嗯。”
玉帝点头：“你能坦诚相待，我很高兴，以你的功绩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杨戬与玉帝对视，他很想知道自己这个舅舅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只要能坚守本心，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玉帝：“你说是吗？”
“是。”
杨戬：“坚守本心。”
“好了，你的封赏敲定了。”
玉帝开口：“那么来说说你的正事吧，你想要对朕说什么？”
杨戬一笑：“所以，现在就又是君臣了吗？”
玉帝：“当然，朕是三界主宰，其次才是你舅舅。”
“舅舅……以前我以为，我们永远也不会这样坐在一块。”
杨戬一笑。
“事在人为，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玉帝：“所以你来要什么呢？”
杨戬叹一口气：“我听说五庄观镇元子向天庭进贡了十颗人参果是吗？”
“是。”
玉帝：“已经分了。”
“给我三颗。”
杨戬像是没听到玉帝的后半句话。
“朕说已经分了。”
玉帝强调了一遍。
“三颗，救你外甥媳妇的命。”
杨戬接着说着。
“人参果没有，但朕这里还剩下几颗人参果炼制的金丹，比人参果要强得多。”
玉帝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色的葫芦放在桌上：“拿走！”
“那个……”
杨戬想要继续开口。
“华佗，扁鹊，孙思邈一同随你返回真君神殿。”
玉帝直接开口。
“那个……”
玉帝看着面前的大外甥：“你还想要什么？”
“那个……”
杨戬开口，语气凝重刻意压低了声音：“我怀疑，佛家与邪神有关。”
“呵……”
玉帝冷笑一声：“你怀疑的有点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