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除了附体邪祟,徐异身上的异变迅速消退。
但因异变造成的伤害,并没有随之消失。
他的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溃烂血斑,腹部和背部豁开四个狰狞可怖的大洞,脖子上的伤痕彻底裂开,鲜血哗啦啦流淌。
这还不包括他四肢肌肉的损伤和断裂的筋骨,以及体内各种内伤。
这样恐怖的伤势,换个人只怕当场就去世了,可徐异竟还直挺挺站着!
陈子涉瞠目结舌,喃喃道:“到底谁才是怪物啊……”
徐异怒吼:“陈胜,你在等什么?还不快召来雷电轰杀此獠!”
陈子涉当即回过神来,手里最后一张雷光符挥出。
雷光闪烁交错,至刚至阳的力量落在狐狸虚影上,将它打碎成一缕幽绿雾气,须臾消散在风雨之中。
陈子涉如释重负,手中的符箓化作焦炭从指缝间洒落。
徐异重新看向陈子涉,目光之中带着审视:“陈胜,没想到你竟是方士。”
陈子涉心中一凛,想到昨夜吕臣说的,二世皇帝搜捕天下方士,一旦抓到便是杀无赦的事情。
他紧了紧手里的铁剑,正视徐异:“不错,县尉是要杀我吗?”
谁知徐异却笑了笑,右手伸进破破烂烂的甲胄里,从怀里取出一个黑漆漆的物件,向陈子涉丢了过来。
陈子涉没有去接,谨慎后退两步。
那东西似乎是个木牌子,它落在地上,斜插进淤泥里,看起来一点也不显眼。
丢出这块木牌后,徐异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全身痉挛,瞬间陷入垂死状态。
陈子涉依然不为所动:“县尉这是什么意思?”
徐异捂着脖子上不停淌血的伤口,艰难开口:“陈胜,你听我说,我的真实身份是大秦黑水台的密探,受辖于上卿蒙毅。”
他似乎怕陈子涉听不明白,又解释道:“始皇帝陛下曾从军中,遴选有能者,散布于天下郡县,监察各地官吏,是为黑水台。”
“但觊觎皇帝权柄的,不止六国余孽,还有藏在暗地的魑魅魍魉。”
“所以黑水台的另一个隐秘使命,是掌控天下诡事,以防这些妖孽邪祟,颠覆我秦人江山。”
说到这里,他大口大口喘起气来,声音仿佛一只漏了气的破风箱。
陈子涉冷眼问:“县尉说的这些,与我何干?”
徐异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陈胜,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早该死了,之所以还留着口气,就是因为借助了黑水令的力量。”
“黑水令?”
陈子涉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块木牌上。
这就是徐异所说的“黑水令”,想必是黑水台密探的身份凭证。
“当年始皇帝陛下,为确保黑水台密探彼此联络的及时性和隐秘性,遂令方士铸造了黑水令。”
“每一块黑水令中,都蕴藏了超然力量,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我快死了,我想把这块令牌送给你,让你接替我,成为黑水台密探。”
徐异的声音已经格外微弱,似乎随时都会断了气去。
陈子涉漠然道:“徐县尉,你为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徐异顿了好一会儿,才又断断续续道:“陈胜……你以为你已经……彻底摆脱掉那邪祟了吗?”
“方才我们面对的……不过是它的一缕意志罢了……它不会放过你的。”
“你只能……只能加入黑水台,否则你……必死无疑……”
陈子涉很清楚徐异并非危言耸听,那狐狸邪祟没这么好对付。
但他始终觉得,徐异的目的并不单纯。
陈子涉又问:“如你所言,黑水令可以让密探彼此联络,你完全可以找其他密探求助,或将此地的情况报于黑水台上峰。”
“这样不仅有人对付那邪祟,也可以收回这枚黑水令。”
“但你为什么要把它交给我?”
徐异却没有再回答陈子涉的问题,他箕坐在地上,脑袋歪斜,已经没了气息。
陈子涉皱了皱眉,回头向古庙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座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古庙,也在不知何时消失了,它原本存在的地方只剩孤零零一尊狐狸石雕。
石雕如人一般站立,看着陈子涉的方向笑得诡谲,石雕处传来似有似无的声音。
“陈胜,你跑不掉的……”
“你跑不掉的……”
陈子涉大步走了过去,一剑劈下:“就你话多!”
“锵——”
石雕应声裂成两半,似有似无的声音戛然而止。
陈子涉回到徐异尸体旁等候片刻,确定徐异彻底死透之后,才捡起泥水中的黑水令。
黑水令的触感奇特,入手略有寒意,材质似金非金,似木非木。
这令牌通体漆黑,正面刻着一个“水”字,背面光滑平整。
“秦朝尚水德,水德尚黑,这黑水台、黑水令之名,应该就是由此而来。”
陈子涉摩挲着手里的令牌,慢慢梳理只鳞片爪的线索:
“按照徐异死前的说法,这天下间分布着各种妖诡邪祟和隐秘存在,觊觎着秦朝的大一统江山。”
“我所遇到的狐狸邪祟就是其中之一,它想鼓动或操控陈胜造反,而自己隐藏在幕后,坐收渔利。”
“但为什么一定是陈胜?相比于我,吴广和吕臣的造反意向显然更强烈,为什么要在我身上死磕?”
陈子涉的手指在黑水令上轻轻敲动。
“刚刚那狐狸脑袋提过‘归易’和‘倛’两个词,难道与此有关。”
“若是如此,徐异让我接手黑水令,或许也是因为‘归易’和‘倛’这两个身份。”
“姑且先将这二者理解为某种身份吧……”
揉了揉眉心,陈子涉只觉得一团看不见的迷雾笼罩着自己。
“另外,徐异似乎对于我是‘方士’这一点并不在意,这也很奇怪。”
“莫非黑水台对方士的态度并非赶尽杀绝,而是中立或较为亲善?毕竟黑水令就是方士铸造。”
“不!捕杀方士是二世皇帝的旨意,黑水台是官方组织效命于皇帝,我不能因为徐异并不明朗的态度,就对黑水台抱有幻想。”
“我没有任何退路,只有逃离大泽乡!但黑水令可以先留着,或许还有别的用途。”
坚定想法后,陈子涉收起黑水令,向远离大泽乡的方向奔去。
雨水滂沱,树林阴翳。
陈子涉在其中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才终于听到前方远远传来嘈杂的人声。
“终于逃出来了!”
陈子涉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而当林木渐稀,人声近在耳畔,不远处的景象在雨幕中慢慢勾勒出时,陈子涉却骤然停下。
他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一道声音响起:
“嘿,陈胜,你跑哪儿去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