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袍子被骤然撕裂开来,一条条触手般的肠道,从惠秋腹部涌了出来,瞬间洞穿了四位神女,令她们化作光雨消散。
仅剩一位神女护着宋清后撤。
触手般的肠道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那神女缠绕其中,生生拧碎,又向宋清涌去。
眼见宋清身处险境,闵怀刑毫不犹豫展动袍袖。
大韶乐舞沟通四望、扭曲空间,将那一大堆触手般的肠道扭转,向着自己扑来。
“闵怀刑!”
宋清瞳孔颤动,眼睁睁看着闵怀刑被一条条肠道缠绕包围。
闵怀刑手中握着无形车驾的缰绳,轻轻一抖,无形车驾上的他身形立刻变得飘忽起来,如一片烟尘,竟从那一条条肠道之间的狭窄空隙里钻了出来。
这是六艺五御中的舞交衢,施术者可以在各种狭窄逼仄的空间中快速穿梭。
惠秋还待追击,又一波杂货纷至沓来,拦在惠秋和闵怀刑之间。
却见惠秋非但不恼,反而咧嘴一笑,他伸手在自己的肚皮上一撕,整个肚皮都被他撕扯了下来。
那张肚皮上横着一道巨大的伤口,伤口边缘的皮肉内钻出一排排尖牙,宛如一张狰狞的嘴巴。
惠秋将肚皮一抛,接着不要命似的,对着货郎疯狂进攻。
而那肚皮则化作一道白影,倏的向昏迷中的魏汐飘去,货郎神色顿时一变:“拦住他,他要杀魏汐!”
众人皆失色。
他们虽然来自不同势力,对于名家的手段或多或少都有了解,其中更不乏姚玉珩这类见识渊博之辈。
但失乡客的异变各不相同,没有体系或规律可循,因此惠秋忽然使出的这一手,令他们都有些猝不及防。
陈子涉和曹咎正与许二缠斗,二人想要回援,却有大片草植丛生,挡在他们面前。
护在魏汐身边的,仅有姚玉珩、樊哙、夏侯婴三人,但三人都已经在此前的多番鏖战中耗尽了气力。
一条触手般的肠道自肚皮上的伤口里扫出,将三人抽开。
肚皮张开密布着利齿的狰狞大嘴,对着魏汐当头咬下。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猛的扑了过来,拦在魏汐身前,他的的表情痴傻,目光中却透着义无反顾的坚决。
“不准……吃……姐姐……”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阿梁。
可他终究只是普通人,又如何能抵挡得住异变的失乡客?
狰狞大嘴一口将阿梁的脑袋吞了下去,肚皮向上翻起,将脑袋包裹,一圈圈一排排的尖锐牙齿,绕在他的脖子上疯狂撕咬。
“阿梁!”
众人不禁齐声大呼,心中无不悲怆。
这张肚皮是惠秋异变后的产物,即便是他们被咬中了,也定是九死一生,何况阿梁?
但出乎意料的是,想象中阿梁被一口咬断脖子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相反,那张肚皮包裹成的圆球里,传出阿梁断断续续,并不清晰却无比坚定的声音:“不准你……吃姐姐!”
下一刻,一道剑光忽的迸发,气势巍峨,正大堂皇。
那剑光剖开了包裹着阿梁脑袋的肚皮,绕着阿梁的脖子一环一切,将圈圈排排的尖锐利牙斩断。
肚皮顿时被斩得七零八落,只剩那张狰狞大嘴,像被拔了牙的恶犬,呜咽着向惠秋飞去。
阿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的皮肤平整,没有半点伤痕,其上隐隐有一道淡黄色的光华浮动。
阿梁讷讷道:“有点……痒……”
而那道剑光斩开肚皮后,则冲天而起,于半空中化作一道人形。
这是一个高大威严的中年男人,他头戴通天冠,身着玄色祭服,腰悬一口龙纹长剑。
众人无法看到他的面容。
并非他不以真容视人,而是每当想去直视他时,心中都会生出一种大不敬的亵渎之感,以至于目光始终无法落在他的脸上。
唯有陈子涉除外。
他怔怔地看着中年男人的面孔,眉眼英挺硬朗、目光威严如山。
陈子涉忍不住脱口道:“卧槽,始皇帝!”
陈子涉自然是见过始皇帝的,他曾在梦中共享始皇帝的视角,见证了长信侯吕不韦发现闻道碑的始末。
虽然是共享视角,无法直接看到始皇帝的容貌。
但当时大殿中有不少铜铁制品,被擦拭得光可鉴人,无意中的一两瞥,已让始皇帝的容貌印刻在陈子涉脑海之中。
或许这也是陈子涉可以直视始皇帝的原因。
眼前之人不似梦中的嬴政那般年轻,已是中年相貌,但陈子涉笃定自己绝不会认错。
“可是始皇帝已经崩逝,这是他的残念?还是他留下的什么手段?”
“他为什么会从阿梁身体里冒出来?”
“阿梁究竟是什么人?他和始皇帝有何关联?”
……
种种疑问自陈子涉脑海中涌出。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同样怀揣着这些疑惑。
虽然他们无法直视始皇帝的面容,但能有如此威势,穿戴皆是皇帝常服,且令人无法逼视的,除了那位横扫六合的帝王,还能有谁?
众人惊疑之际,阿梁脖上那一圈黄色光华随即飞起,在空中摇身化作一位白须白发的老人,双手拢在袖中,笑呵呵看着始皇帝。
陈子涉这回是真懵了。
怎么阿梁是属旅馆的吗?一个两个都往他身体里钻。还有,这白须白发的老人又是何方神圣?
始皇帝模样的中年男人斜睨老人,片刻后徐徐道:“你我以这年轻人的身躯为战场,已经博弈了足足九年。”
“陛下崩逝后,我的力量也在逐日衰减,以至于竟被你压制了一年光阴。”
“若非今日这年轻人遇险,你分出力量相救,或许我直到消亡,也不会再有重见天日之时。”
“这一局,终究是我败了。”
“但我败给的不是你,而是时间,你可明白。”
老人抚须笑道:“明白。”
始皇帝模样的中年男人又道:“我终将消亡,与其就这样消散于天地,不如再为大秦江山斩一尊妖邪,你看如何?”
老人对着他一揖:“陛下英明。”
中年男人默然摇头:“我说过了,我不是陛下,我只是陛下曾挥出的一剑罢了。”
老人并未坚持,而是说:“我陪你一道吧,算是送你最后一程。”
中年男人洒然笑道:“正合我意。”
言毕,二人并肩踏空,向公孙坚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