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奴进城不达半月,宁国与蒲达再次签订了新的和平条约,这一次,他们不要城池,要布匹,金银乃至所有资源,甚至女人,在他们需要的时候,都需无条件提供给他们。
半年之后,宁国忍无可忍,百官起义,与蒲达人宣战。
尚书府中,人员已经遣散了大半,只留下几个忠心的老仆,他们四下忙碌,为主子们收拾着包袱,今日,姚鹏昌要将自己的妻儿送出去,直到这场战争结束。
这一日终究还是到来了,姚夫人站在大堂之中,呆呆的看着生活了20余年的府邸,神情戚戚,林念遥唤她一声娘,她便猛地落下泪来。
“清竹。”
把儿子用力的拥在自己怀中,姚夫人的面上满是苦涩。
其实难受的又何止姚夫人一个呢?在这段回忆里待了这么久了,林念遥早已分不清什么才是现实,或许姚清竹的记忆也一并的在影响着他,让他对眼前的这个家起了留恋之心。
他答应过姚尚书,会照顾好姚夫人。
“娘,我们走吧。”
姚夫人点了点头,步履踉跄挽着林念遥的胳膊上了马车,姚鹏昌没有跟着,这是他与妻儿早已说好的,让他们先出去避一避,莫要受到牵连,他作为朝廷重臣,要留下,直到蒲达退兵。
“老爷…”
宁国宣战蒲达,本就是以弱制强,此时分别必定九死一生,姚夫人几近昏厥过去,林念遥将她抱在怀里,朝身形依旧站得挺直的姚尚书说:
“爹,保重。”
姚夫人或许还尚存丈夫能够平安过去接她回府的期望,只有林念遥明确的知道,此次是最后一面。
沈逐安,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带着我娘出城了,与智奴宣战以后,宁国民不聊生,我也成了其中的逃难者,我很想在走之前再见你一面,可来不及了,下一次再与你写信,也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也不知还能不能再送到你的手中,但你要相信,我一直都会在某个地方等着你。
沈逐安,像你之前说的,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我会以你为傲。
马蹄哒哒哒,跑得飞快,车厢里的人也觉得摇晃不堪,林念遥一手死死的抓着一旁的窗沿,一手牢牢地将姚夫人护在身旁,吴岳抱着行李坐在车夫身旁,好几次颠的快要掉下去了,但他绷紧着一张脸,平常唠唠叨叨的,这会儿一个字也不说,谁都知道这是一条逃命的路,越快越好。
然而,在临出城门的那一刻,他们的马车被拦了下来。
听着前方乱糟糟的声音,好似还有人在怒骂着什么,林念遥掀起帘子一看,是城门吏,这会儿谁都想着明哲保身,出口的位置从几天前就无人留守了,怎会突然?
他下了马车,问道:
“你是守门的人,为何拦路?”
闻言,那人嘴里啧了一声,明明穿着城门吏的衣裳,整个人却流里流气轻浮的很。
“小公子,您这话说的有意思了,既知我是守门的人,还问我为什么拦你?要出去可以,出示你的身份证明。”
身份证明?开玩笑,身为礼部尚书的公子,什么时候出个城门也要出示证明了?林念遥刚要张嘴,那人却认出了他。
“你是姚尚书的公子?”
“我是。”
“哎呦,可算是见到面了,果然是公子哥,就是细皮嫩肉的,这脸蛋…”
城门吏看着林念遥扬起一抹猥琐的笑,尽伸手朝他摸去,林念遥猛地往后一躲,冷下脸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放肆。”
“放肆?哈哈哈,真当你现在还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呢,你还没明白吗?宁国很快就要是蒲达的天下了。”
作为一个知情历史的人,这林念遥当然清楚,可这话谁都不能说,尤其他们是宁国人,他总算是明白为何这城门口有人守着了,原来这城门吏早已倒戈,成了背叛宁国的奸人。
在其身后,突然间走出了许多如传言中一般高大野蛮的蒲达人。
这是林念遥第一次见到宁国人口中的智奴,即便他们同样穿着宁国人的衣服也没有用,一眼便能看出分别。
而他也明白了,这就是宁国的内忧,大宁朝覆灭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林念遥与姚夫人没能如姚鹏昌设想的那样出城,母子俩还有几个家仆被带回了离木阳城不远的一个庄子里,现在也是蒲达人的据点。
令林念遥惊讶的是,被抓回来的不只是他与姚夫人,还有其他高官的家眷,有几个与他差不多年岁的公子哥试图抵抗,被打的半死,还有一个吐血三升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一问才知是御史的侄子。
庄中哭喊一片,唯林念遥暗自攥紧了双拳头,双眸警惕的看着那些高昂大笑的蒲达人,他知道现在的情形十分不利,真出了什么事,只一个字,那就是忍。
姚夫人自小便是家中娇养的女儿,嫁给姚尚书之后亦没受过什么苦,一醒来看到了几个智奴,发现他们非但没有顺利出城,还被押回了智奴的据点,无法接受这个打击,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在这庄子里,林念遥无法探听到外面的情况,他只知道蒲达人嚣张得瑟的很,一到晚上便好像庆功一样,在里头欢歌载舞,还让他们这些俘虏进去伺候斟茶递水。
这怎么不是一种羞辱呢,但反抗却只能死路一条,林念遥面无表情,拍了拍姚夫人的手臂以作安抚,随着其他人过去了。
队伍不长,都是与他一般的公子小姐,还有他们各自随行的小厮丫鬟,不,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主仆之分了,他们现在只有一种身份,那就是智奴的奴隶。
林念遥的袖子被姚沫儿攥着,姚沫儿是姚清竹的堂姐,原本婚期都定了,准备出嫁的,谁想这国都要没了,此刻神情灰败,跟在身边像提线木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