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途中,他碰上了几个蒲达人,嘴里骂骂咧咧着什么,林念遥连忙侧身躲进了角落里偷听。
“真假的,这木阳城里的宁国人竟还能反抗?”
“可不是嘛,都说宁国人最是狡诈,看来是真的,就跟那兔子的故事一样,别看它只有一个窝,其实它有三个。”
“什么乱七八糟,那现在慕瑟怎么说?”
“慕瑟出去看情况了,这外头有个丘风山,原本是有个土匪窝的,本来还想着土匪一来定能让木阳城乱上加乱,还等着看好戏呢,不想他们居然能联合在一起,今早我们过去探听消息的人都死了好几个。”
丘风山?那定是沈逐安不错了,林念遥心上欢喜,觉得自己可算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姚夫人正在洗衣裳,她本是不会这些的,但做着做着也就习惯了,林念遥现在每天都要过去伺候那些蒲达人,她自然得后在后方做些力所能及的。
林念遥左右找不到姚沫儿的尸身,问道:
“娘,堂姐去哪了?”
姚夫人动作一顿,面无表情的开口。
“给蒲达人带走了。”
具体带到哪儿去,她也不知道。
林念遥一听便知肯定是扔到尸坑里了,虽然他不忍姚沫儿的失声,就这么晾在那里渐渐腐烂,但那坑深度达两米左右,下去捞人的话没那么容易…
“死了,说不定是件好事呢…”
姚夫人突然如此说,语气低迷,让林念遥心惊。
“母亲,您别这么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的人还在和蒲达人相抗,我们还有希望,还有出去的机会。”
“…”
他连忙从怀里掏出从天玛那里带回来的点心递过去。
“母亲,这是红豆糕,我记得你之前挺爱吃的,来。”
闻言,姚夫人那麻木的瞳仁转了转,定格在红豆糕上,她恍惚了一会儿才有动作,手捏糕点,却并不急着送到嘴里。
“清竹,这点心,你是从哪来的?”
“是…”
“蒲达人给的,是吧?”
“嗯。”
林念遥解释道:
“您不要觉得这是施舍,是屈辱,这是蒲达人欠我们的,他们现在吃的用的,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我们现在要攒足力气,养好身体才是。”
这话说的有道理,姚夫人听进去了,可刚将那糕点放入口中,便呛了嗓子。
“咳咳咳…”
“母亲!”
林念遥连忙回屋倒了水给姚夫人喝下,这么一折腾,姚夫人也不想吃了,让林念遥收好,她说自己要休息一下。
虽然觉得母亲有点奇怪,但林念遥觉得姚夫人只是有些是累倒了,没多说什么,点头应下。
除了在蒲达人嘴里知道的那点消息,他还想听到更多,沈逐安现在已经喊了寨子里的弟兄们,一起对抗蒲达,趁着庄子离蒲达人人心惶惶,他要看看能不能找到逃出去的方法。
这个时候的林念遥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次离开院子是他做出的最后悔的决定。
蒲达人从来到宁国之后,便一直十分嚣张,几乎是为所欲为,然而,他们驻扎在木阳城里的此次派出去巡逻的几个兄弟,突然间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冷不丁的少了,上去丘风山探查的一支队伍,也接连覆灭,他们又惊又怒,深深感觉到自己被威胁到,重心朝外,庄子里的防守自然就松懈下来。
林念遥摸到庄子门口,见留守的几个蒲达人心思早已不在他们这些俘虏的身上,他开始暗自计算,带着姚夫人逃出去的机会能有多大。
不想与他们同住院子的一名女眷,却跟在他的后方找了上来。
“姚公子,姚公子。”
林念遥诧异回头,是一个不甚熟悉的夫人,虽不清楚名字,但他记得是常与他娘聊天的那个。
“夫人,您是有什么事吗?”
“你娘!你娘她上吊自尽了!”
什么?林念遥心神惧震,差一点没软在地上,他只觉得脑子嗡了一下,什么都听不见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娘,怎么可能?”
他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姚夫人刚才还好好的和他说话,怎么会突然间人就没了?还是上吊自尽。
“院子…院子里不是还有你们吗?她怎么?”
“我们也不知道啊…”
过来找林念遥的夫人哭着说道。
“这会儿我们都在午睡呢,她什么时候出去的,我也不知道,前两天我看到她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奇怪,可问她,她又说没事…别说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好…”
林念遥脚步踉跄,哪怕在天玛的面前,在诸多的蒲达人面前,他都能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但是此时此刻,他慌张、心悸、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连滚带爬的赶回院子里时,已经狼狈的不成样子。
房间里隐隐发出阵阵哭声,姚夫人躺在地上,双眸紧闭,面上呈现着可怖的青灰色。
“娘?”
林念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伸手去扒拉姚夫人的身子,还有些许余温,然残存的理智却在残忍的告诉他,最后一个亲人也离开他了。
“娘!”
他抱着姚夫人的尸体,双眸渐渐湿润,一滴又一滴的泪水从眶中滑落,额头抵在生身之人面庞时终于忍不住恸哭出来。
母子俩的悲痛令人感伤,方才过去喊林念遥回来的夫人在姚夫人的床上找到了一封信,打开一看,竟是遗书。
遥遥,对不起,娘亲怕是要丢下你了,娘亲没什么用,这段时间在这庄子里拖累你了,虽然你一直跟我说一定要坚持下去,但是娘亲不傻,那蒲达人几乎每一天都在庆功,他们在这庄子里大吃大喝,欢歌载舞,羞辱我们宁国,娘都看在眼里,娘不想再见你卑微的服从那些蒲达人了,每见你与他们陪笑,便好似一把尖刀扎在我的心上一般,遥遥,娘亲很抱歉,帮不了你什么,惟愿不拖累我儿,娘去找你爹了,若找不到最好,找得到,路上也算有个伴,此生与你做母子,是娘亲最幸福的事情。
林念遥攥着遗书的手在颤抖,他想着,明明坚持一下就好了,明明已经开始有希望了呀,为什么会这样呢?
沈逐安,这世道真苦啊,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不管我怎么做,都改变不了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