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爆炸声充斥着耳膜,只剩轰鸣。
“谢星忱,说话啊,你回答我。”林曜握着通讯器,声音轻到几乎已经变成了喃喃自语,“你早上说的什么我忘了,再重复一遍吧。”
无人应答。
调频到别的波段后,只能听见各式各样急促的声音。
“军用飞行器0137,0137发生爆炸,请附近军区尽快派人进行搜救。”
“军区Z9分队抵达爆炸附近,开始搜救。”
“爆炸发生地点位于海上,搜救困难,请求支援。”
“未发现驾驶者谢星忱,继续搜救中,即将暴雨,请注意安全。”
.......
林曜突然意识到,这个节点的意外,那就不能称之为意外了。
谢恒之想让他死。
是谢星忱无意间代替了自己。
只是,他那么怕高,即便是训练多年也没能完全克服,从高空中坠落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是在痛恨自己父亲的残忍,还是在庆幸替自己躲过一劫。
“早知道该自己去的,明明四年满勤,就缺勤了这一次.......”
林曜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眼泪已经一颗一颗砸了下来,手机在响,是贺离发来的消息,就两个字,下楼。
他囫囵换了衣服就往外冲,程博言和贺离的飞行器等在酒店外,快步上去,见到好友的那一刻,情绪终于彻底崩溃。
“谢星忱他.......找不到了,我找不到他了,贺离,怎么办。”
认识十年,贺离第一次看到林曜露出这样的表情,像个被丢在原地的孩子,惊慌失措。
“曜哥,你别担心啊,肯定没事的。”贺离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心都要碎了,“海上的概率比陆地森林好多了,他不是游泳很厉害吗,绝对没问题。”
林曜无比自责:“应该是我的,应该是我在上面的,今天是我的任务,不是他。”
“如果知道这趟飞行要出问题,星忱肯定宁愿代替了你。”程博言低声道,“不会有事的,会找到的。”
可是他们都知道希望有多渺茫。
林曜抬手捂住脸,良久,才自言自语道:“明明一起求了神,为什么还会这样。”
是不够虔诚吗,所以才这样的惩罚。
暴雨骤落,天色沉得像是关了灯的深夜。
他们抵达海边的时候,搜救的船只和直升机已经过去了好几轮,他看到自己的飞器已经被炸成了残骸,七零八落飘在翻涌的海上。
好多的人,一些眼熟的军官,同事,昨天刚见过的谢允淮和江祈然。
谢恒之站在黑伞下,一动不动,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像。
林曜定定的看了两秒钟,冲过去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在保镖冲过来的瞬间,抓着他的衣领把人又拖了好几米远。
“为什么这么做。”他双眼通红,“你直接杀了我行吗?为什么这么做。”
谢恒之抬手示意保镖退下,喘着粗气:“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曜恨不得把他撕碎,又只能低下姿态,哽咽道:“我把云青还你,你把谢星忱还我,我不去了,我不交了,行不行?”
“林曜,谢星忱是我儿子,我也不希望他有事。”谢恒之脸颊抽搐,一字一顿,“原本在那架飞行器上的人,应该是你。”
“我知道,你早点告诉我啊,像以前那样威胁我啊,把选项摆在我面前啊,你不是很擅长做这种事吗?”
林曜抓着他的衣领,声音嘶哑,“用你高高在上的姿态践踏我,威胁我,打压我,你应该这样的,怎么现在作风变了,连话都不想说,直接动手是吗?”
暴雨把他们俩淋得全湿,旁边无数的目光看过来,带着探究。
谢恒之伸手推开他,脸色难看起身整理,避而不答:“你跟我吵也没用,现在除了搜救,别无他法。”
好一个别无他法。
暴雨让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林曜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声音很轻:“你后悔吗?亲手把儿子送上这条路。”
谢恒之没有回答。
他也无法回答。
讨厌情感的捆绑,讨厌谢允淮和谢星忱的出生,如果不是云青喜欢,他根本不打算养任何孩子。
只是明明讨厌至此,为什么在通讯器里听到谢星忱的质问,会心痛。
“谢恒之,你又不爱我,你急什么。”他说。
谢恒之想,他是怕谢星忱出事,让云青难过,一定是这样。
“联盟长,现在天气不佳,如果再往外扩大搜救会造成人员危险,目前,仍然没有任何生存迹象。”
林曜低头,默不作声地抓着衣领往外一拽,大步就要朝着海边返回的搜救船上走。
程博言伸手把他拽住:“你干什么?你疯了。”
“他们都太废物了,这都找不到,我自己下海找。”林曜语气很冷,“什么没有生存迹象,这才几个小时就下这种判断。”
“曜哥,你.....单枪匹马怎么找。”贺离也快急哭,“这么大的雨,这么猛的浪,如果谢星忱在这儿,绝对不会允许你冒这种险。”
“可是他不在,贺离,你告诉我能怎么办?”
林曜抓着他的胳膊,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就这么眼睁睁站在这儿等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吗?我不要,我要自己去找他。”
他性子一向很倔,谢星忱知道的。
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拽不回来。
程博言看着翻滚的海,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好,我跟你去。”
“那我也去。”贺离抬手摸了把脸上的雨,“我水性不好,但兄弟有难同当。”
“你们几个真是.........”江祈然哑然,把谢允淮往外一推,“你也去,多个人多个可能性。”
谢恒之表情古怪地看着他们。
侧头跟旁边的助理说:“把所有能调动的值班人员都借调过来,扩大搜索范围,争取二十四小时之内把人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曜站在搜救船上,海风夹杂着雨水刮在脸上,他想象着谢星忱坠落的模样。
会不会提前跳伞,飘去了别的地方。
他那么聪明,总不会明知降落爆炸,还要坐以待毙。
“博言,海上走完这一圈,我们换直升机。”林曜还没说完,看到远处飘荡着一小块衣服的布料,是昨晚谢星忱穿得那一件。
他来不及说余下的话,直接闭气就跳进了海里。
目之所及,什么都没有。
他抓着那块可怜的布料,却又像是只抓到了一团空荡的空气,浑身刺骨的冷。
十八个小时,从天亮到天黑,再到天明。
“曜哥,我们先回去吧。”贺离嘴唇泛白。
“等天气再好一点,我们换直升机。”程博言抓了件外套披在他身上,“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不定因为爆炸被冲到了很远的地方,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
搜救队已经开始了白天新一轮的工作。
林曜只是呆呆地坐在船头,看着远方的日出,不知道脸上是雨,还是泪。
他滑开手机,拨通谢星忱的电话,无人接听。
一遍,再一遍,契而不舍,无休无止。
于是只能在一片忙音里,看着天边灰蒙蒙的日出,声音很轻地开口。
“谢星忱,起床了,今天的林曜比昨天更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