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万彻是上午来的,前前后后不到半个时辰。
但给羊角村带来的风暴却是久久没有停息的。
是夜。
周里正家里,还亮着油灯。
一群人围坐在一起,神色各异,却又没有人说话。
人群中,一个黝黑又干瘦的汉子,嗡声问道。“里正,你说这事怎么办?”
白日里,这男子可没有出来。
其实人群中有五六个汉子,还有七八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
这些人,白天都不敢待在村子里,只有到了晚上,才敢回村子。
之所以这样。
一是因为梁师都经常抓壮丁。
只要是好手好脚,年龄在十二到五十之间,都会强行抓去当兵,能活着回来的,十不足一。
二是突厥偶尔会扫荡周围村庄,大梁皇帝屁都不敢放一个。
突厥不仅抢钱抢粮,还抢女人,抓男人去当奴隶。
家里有男人有小媳妇的,根本不敢在家里待着。
白天躲在深山之中,晚上回家,遇到有农活时,还要连夜干农活。
虽然日子不好过,但好歹还活着,不是吗?
周里正还未开口,旁边的一群老妇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起来。
“我看这事八成是假的,一天十文钱,哪有这种好事?”
“我觉得也是骗人的,听说突厥外还有个什么国家,那边要奴隶,不管是男是女,不管年纪,只要把人送去,就能换一贯钱,他们是不是哄骗咱们,把咱们卖到那边去?”
“那咱们要不去躲躲,过几天再回来?”
“明天那两个当兵的如果又来,咱们怎么办?”
“里正,你给句话啊!”
……
周里正深深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呵斥道:“都别吵吵,等三郎回来再说。”
众人一听,也就停止了议论。
“爹,爹!”
院外传来几声呼喊,大家听的熟悉的声音,纷纷站了起来。
只见一个三四十岁的汉子,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先是把挂在身上的猎弓取下,从石缸里舀了一瓢水灌下,这才走到周里正的面前,开口道:“爹,我都看过了,白石城的守卫的确换人了,我还看见一大群官兵在休整拓宽路面,听人说是为了方便人、车行走。”
中年汉子,露出一口略微有些黄的牙齿,继续说道:“路上我也打听过了,白石城的确是换主了,而且上午来咱们村的军爷还去了其他村子,说的内容跟咱们村没有什么不同。”
“那,三郎,你说招工这事靠谱吗?”
“三郎,真的是男女都要,每天给十文钱?”
“三郎,他们明天还会来招工吗?”
周里正还未开口,大家又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只是这次问的,跟刚才议论的却是截然相反。
“谁要吵,谁就给我回去!”周里正用力拍了拍墙壁。
见周里正发火,大家瞬间就变得安静起来。
沉默了一下,周里正出声问道:“三儿,你出去了一趟,感觉这事靠谱不?”
中年男子挠了挠脑袋,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明天我想去看看!”
周里正眉头越皱越深,不知道怎么出言相劝。
这儿子跟自己年轻时一样犟,认定的事,根本不听旁人的意见。
良久,周里正才说道:“那你明天小心点,要是不对劲,先把命保下来再说。”
……
第二日,天还未亮,周三就起来了。
翻箱倒柜,找了一件还算整洁的衣衫,掏出家里唯一藏着的五文铜钱,在周里正欲言又止的目光中离开了家门。
院外还有同村的另一个男子在等候着。
两人路上也没说话,只顾着赶路。
到白石城时,天才微微亮。
不过白石城的城门倒是开着门口有两个城卫守着,城墙上也有两个士兵在站岗。
两人在城外徘徊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周围有人。
“三哥,咱们要不……回去?”
另一个汉子有点胆怯,又有点后悔。
这若是真的招工,为什么除了自己跟周三,怎么没有一个人来。
现在还没进城,还有后悔的机会,若是真的进城了,到时候就是插翅也难逃啊。
周三也有点忐忑,不过想到来都来了,若是问都不问一下,就这样回去,心又不甘。
“石头,你在这等着,我上去问问,若是有什么不对,你就往回跑。”周三跟汉子说了一声,然后径直往城门走去。
“军爷,小人是附近村的,昨日有白石城的军爷去招工,小人这打算来做工。”周三对着守门的士兵点头哈腰,一脸媚笑。
守城的士兵一听是来做工的,脸色马上堆起笑容:“看见两位兄弟在外面徘徊,我早就想过来问问两位的,奈何咱有规定。”
“两位既然是来上工的,还找到我,来来来,我带你们进去。”
守城的士兵,拉着周三,然后朝远处的汉子招呼,让他过来。
等那人也过来后,守城的士兵拉着两人就往城内走去。
另一个守城的却是懊恼、羡慕的看着。
昨日郎君说了,谁带人去报名的,一个人就能拿十文钱的提成。
这两人,就是二十文啊。
而且现在守门,两个时辰一轮换,等下次轮到自己,要两天后了。
眼看着赚钱的机会就这样溜走,心里不酸才怪。
守城士兵拉着两人,转了一条街,来到一个拆掉大门的临时报名地点。
“老曹,快,快,有人报名了!”
士兵朝里面喊了一句,接着走出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老头。
这老头是留在城里为数不多能读能写的文化人,陈策还是开出一月一两银子的月俸,才请动此人的。
老头看了一眼士兵,又看了看周三两人。
拿起墨盘上的毛笔,蘸了蘸墨汁:“姓名,年龄,家住何处?”
周三还还在愣神之际,手臂被士兵拍了拍:“兄弟,愣着干嘛,登记啊。”
“哦,我叫周三,三十八岁,家住在羊角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