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蜡黄的妇人轻轻抽泣,也不言语,只是紧紧跟在江笙身后,妇人瘦小的身子微微颤抖,脚步虚浮,好似快要跌倒下去。
妇人肿胀的拇指向内弯曲,形成一个土包,但却总是攥不紧,只能松松垮垮地抵在江笙后面,尽量减轻江笙支撑身体的负担。
屋内的光线不是很亮,总是显露出雾蒙蒙的感觉,江笙始终看不清前面那道声音的来源,只能隐约知道是个人形,个子不高,和她一般大小,正挥动着右臂,在前面招呼她。
而她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动着。
直至后面的抵着的拳头松开,变成手掌,将她整个身子为之停滞。
“娘?”江笙叫喊了一句,感到非常疑惑,静候着瘦小的妇人给与自己应答。
妇人不语,只是那皱巴巴的手掌传来的力道更加大了,竟将江笙往后拉了几步。
“娘!你干嘛啊!”眼见自己的期望落空,江笙心中忽然不自主地升起一道无名火,似有重要的事情被破坏了。
“笙儿”低垂着眉眼的妇人缓缓抬起头,愧疚的眼神中闪烁着泪光。她只是抓住江笙,没有后文。
江笙能感觉到,那双疲倦的眼眸里,是对自己的愧疚,瘦小的母亲从来没有残害自己孩子的想法。
母亲,只会保护自己的孩子。
江笙不由地一愣,随即记忆如同海水一般涌回,她想起来了,父母早就死在了那个冬天,自己也不知从何而来的运气,被大江老祖指认为下一任江皇。
她是整个大江的皇帝,大江的的九五之尊,刚刚从动荡的朝廷里捡回一条命,正当考虑大江的未来以及自己时,被突然拉来了这个奇异的空间里面。
而面前的这位妇人,和自己母亲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声音都相差无二。可这显然不是自己的母亲。
江笙想到这里,面色难看,但还是尽量不摆弄出一副和善的样子,看着面前的妇人。
妇人看着江笙这副模样,只是眼神越加愧疚,她紧紧拉着江笙的手,缓缓凑到她耳旁轻声说道:“笙儿,你千万不要出去,门外那位修者尽管神通广大,但只要你不出门,它们就奈何不了你。”
江笙愕然,她看向门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危机感,那妇人说道果然没错,可是为什么?江笙疑惑地问向妇人:“你怎么...”
“我虽然不是你真正的母亲,但我记得每一次有关于你的点点滴滴,我怎么会害了你呢。”瘦小的妇人轻轻抚摸着江笙的手,就像一位母亲看见久未回家的游子,再次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那一份慈爱,是完全做不了假的。
江笙能够分辨妇人的话语里没有欺骗,没有谎言,那布满伤口的发黄手指轻轻抚摸着江笙的脸庞,有些刺痛,但是更加熟悉。
妇人的身影与记忆里的母亲慢慢叠加在一起,久远的思绪弥漫在苦涩的脑海中,烛火摇曳,像是即将崩塌的防线摇摇欲坠。
“可是,爹娘已经不在了,已经死了。”江笙的内心一遍又一遍在心中肯定这个想法,她闭起双眼,想要堵住那股源自内心的期待与思念。
可是随着一道声音的响起,这一切,都是徒劳无获。
妇人似乎是摸够了,她收起自己粗糙的手掌,江笙睁开眼睛,眼神随着妇人的手掌而晃动。
最终它们停留在在妇人身前,缩进破烂的衣袖里,躲藏着自己的窘迫,妇人轻声说道:“笙儿长大了不少。”
“......”
江笙有一种感觉,那种感觉很不可思议,难以理解,她觉得面前的人就是她的母亲,她心心念念的亲人。
这是一种难以向他人诉说的的感情,即使自己心中也不断告诫自己,即使心中仍然相信着母亲不会回来,即使心中有一万种理由去反驳。
但当这个想法冒了出来,任何的辩解都在思念与逃避中,化为乌有。
那是人药的极限。
“离我远...一些...”江笙颤抖出声,她努力不让自己显得狼狈。
效果似乎很好,妇人并没再纠缠江笙,而是听从了她的话,静静地站在一旁,但妇人细微的呼吸似乎变得有些急促,不是为自己,而是在担心江笙。
江笙感觉脚步有些虚浮,就好像刚刚从朝堂上,从左丞相的手中逃脱,刚刚捡回一条性命,她止不住地向前,一只手努力撑着身子,尽量端坐在床上。
她思绪纷飞,正是二八芳龄的少女突然在一年之间,生活翻天覆地。
她的思绪回到当初,她的小时候。她的父母只是江家出走的一支旁支的旁支,甚至于和普通农户一样,有几亩薄田耕种,血脉的特殊并没有给与他们一家优惠,反倒是那些受到江家迫害的人,将怨恨发泄到他们一家身上。
孩童时,江笙总是不解,为什么家里总会来许多人,有衣着华丽的,有破烂不堪的,从富到贫,从农到商。家里好像一个巨大的筐子,收拢许多人物,她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只是每来一次,家里总会莫名少些什么。
今天是大锅,明天是座椅,后天的稻米,一天又一天,直到来的人渐渐和她说话,和她说笑。每到这个时候,父母的身子总是会变矮,嘴里发出呜呜声,正和她说笑的人也就此离开了。
渐渐地,江笙长大了一些,她似乎明白了父母为什么会变矮,可是江笙改变不了这一切,也不知道怎么去改变这一切。而父母看到苦恼的她,也总是将她抱起,放在腿上,轻声说着那些奇奇怪怪的神鬼故事。
每到这个时候,江笙也就不再苦恼了。
事情本该如此下去,直至她的豆蔻年华,又好像变成小时候,只不过筐变得更大了。
家里来得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急,来得每一个人都像鬼怪故事里的妖邪,一双眼中时不时看向她,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好像在密谋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