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哥。”
小药童跑进里院后,伸手将东西递给了一人。
被唤师哥的人名叫顾平,看着不过二十左右,一袭灰白的衣裳,极朴素低调,发髻高束,用一根简单的桃木簪固定住,五官温润平和,很好说话的模样。
他接过东西打开看了一眼,脸色略微严肃了一点儿,问小药童道:“顾安,这是哪来的?”
小药童往门口一指,小声道:“外面来的人,说这是皇帝的东西呢。”
他觉得这是件不得了的事,所以声音轻的要顾平弯下身来才听得清,“听说是来找师父的。”
他听了过后,将手中东西重新包好,道:“你引他们从侧门进,到后院厅内,我去告知师父。”
顾安点点头,转身往门外跑,抬头扫视了一下四人,然后很有眼力见地看着苏明樟,抬手道:“这边请。”
苏明樟走在最前,程风走在最后,江蕴自然地与青姝并排走在一起。
只不过苏明樟现在盯江蕴越盯越紧,回头看了一眼,觉得她总和青姝黏在一起准没好事,便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来。
江蕴见了,脚下稍稍磨蹭了一下,苏明樟就把视线放到青姝那。
青姝从视线里捕捉的了警告和命令的味道,于是手上悄悄用劲,在江蕴后腰处推了一下,把江蕴往苏明樟身边推去。
江蕴惊诧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无奈地挤出一丝笑容。
有些话她说归说,那明面上还是处处得听苏明樟的,比较她是相府的奴婢,又不是江蕴的奴婢。
江蕴也无奈地朝她牵了牵嘴角。
“小动作会不会太多了?”
苏明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青姝欻的一下把那一点笑容收回去,露出平常那样平淡且生人勿近的表情。
江蕴也恢复常态,乖乖地走在她身侧。
顾安眼睛雪亮,将一切都看进去后,心中有了结论:一对夫妇,一个侍女,一个护卫。
但娘子心情闹了脾气,偏偏要和侍女走在一起,相公心生不悦,以神色警告,娘子害怕坏脾气的夫君迁怒于侍女,便只好妥协收敛了脾气。
顾安很确定自己的判断,就是有些奇怪,这洛阳来的人,听说是皇帝亲自派来的官员,公务在身竟还能拖家带口的。
也实在不怪他这般想,江蕴现在身上这身衣裳,不会有谁一眼将她当作奴婢。
顾安将几人带到了侧门,站在门口又道:“公子请,夫人请。”
他这般称呼一喊出口,苏明樟低头看了他一眼后,嘴上也没说什么,就淡然地走了进去,江蕴提裙摆的手却是一顿,问他道:“夫人喊谁?”
“夫人喊你啊。”顾安一脸无辜道。
江蕴道:“我不……”
“你师父呢?”
江蕴话说一半,苏明樟很合时宜地打断,顾安马上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回道:“师哥去请师父了,马上就来,请先安坐,我去拿茶水来。”
说罢,顾安便跑开去。
少顷,他将茶水奉上后,顾平也到了,他先是礼貌作揖,而后将那白帕子和里面的东西归还给苏明樟。
那里面是一块金色令牌,是皇帝亲手给苏明樟的,顾知延验了,此物不假,便让顾平闲出来问几句话。
顾平先介绍了自己的姓名,而后问道:“公子可是姓苏?”
顾知延曾说,要苏相亲自来。
苏明樟点了点头。
顾平又问道:“请问苏公子为何而来。”
苏明樟一手握着茶盏,道:“为何而来你们不清楚?”
顾平道:“晚辈确实不清楚,但是师父应该清楚,只是师父想听一听您的说法。”
苏明樟道:“为着十六年前的事而来。”
他说着,又转头看了江蕴一眼,道:“顺便帮她求个医。”
顾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江蕴。
他是个极其恪守礼节之人,若是不得允许,甚至不会无故去正眼打量女子的面容,所以他方才只扫视了一下苏明樟和程风,余光看到江蕴和青姝后便没有过多停留,此时苏明樟看去,他才偏头看了一眼。
然只这草草一眼,他却身子发僵,本应赶紧收回目光的他却没忍住多逗留了一下。
但当江蕴也看向他时,他反应了过来,立刻收回视线。
江蕴生的美,但顾平绝非因为她模样好看才挪不开目光。
全然是因为……因为那张脸很是眼熟。
彼时顾安在后头,听了这话,歪歪头道:“夫人病了?”
“不可无礼。”
顾平转过身,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句。
顾安也就七八岁的年纪,师哥难得语气重,他听了后马上缩起脖子不说话。
可见是来人的身份原因,他不便在此多嘴询问,便道:“那我去前头帮忙抓药。”
顾平点头,而后又对苏明樟道:“公子稍等。”
他又跑了一趟,这才请来了顾知延。
顾知延一身麻布衣裳,甚至下摆处还有几个补丁,可见对钱财很是不放在心上,便是能赚银子,也过得节约。
他头发黑白相间,白多黑少,也是用一根木簪子束着,但是不如顾平那样整洁利落,而是有些松散杂乱,却又恰到好处地不会散落。
下巴上的一抹胡子也与他的头发相对应,白胡子里掺杂着几根黑的,很是不修边幅。
若是在繁华的临安街角处看到他,或许都会将他当作乞丐。
他来后,也是同方才的顾平一样,先弯身作揖,而后起身看苏明樟道:“苏……公子?”
苏明樟不喜欢绕弯子,顾知延虽喊他苏公子,但他张口就是:“顾太医。”
他不喊郎中,而是直接喊他过去的官名,顾知延坐下身,“苏公子还是称老夫为郎中吧,老夫已经辞官多年。”
苏明樟饮了一口茶水,道:“只要先生愿意将过往一切说明,称呼什么,不是问题。”
他这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只要顾知延好好配合,那他也很好说话,但若是他都亲自前来了,他还要有所隐瞒的话,他不会给他留活路。
顾知延躲了这么多年,早就老成精了,苏明樟暗里那几分威胁的意思,他自然听得明白,他叹了一声,道:“苏公子,过往一切,我过去也不是不想说,恰恰相反,我想了十几年,只是世道使然,我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