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晗听了江蕴愿意放她一码的缘由过后,心中微微庆幸。
但自己也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她过去只在俯视旁人的事情上感到快乐,可自从救回七兰后,七兰那丫头对她无微不至,所有的关心不再是像以前那样浮于表面,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真心相待才能得真心。
只是她明白的太晚。
她轻声道了一句:“原来如此。”
江蕴命令程东点了一炷香,道:“那香燃尽之前,写完给我,否则我不会再管你。”
江晗看着那香顶上的一点明黄,飘着淡淡的烟缓缓往下烧,就好像在烧她的命一样。
是赌母亲会说服爹来救她,还是答应江蕴的要求,然后去到街上流浪,再或者一直在两者间挣扎,最后两者皆失,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她脑中又浮现出自己嫁来那日江蕴的话:你我都一样。
她们身为女儿,在江太傅眼中实际上都一样。
过去她不承认,现在她不得不承认。
母亲能救她吗?
江晗反反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但她心中给自己的答案是:若是没有弟弟,一定会救她的……
上次她回江家,被父亲那样苛责对待,母亲也没有同往日一样护着她,这次这样大的事,母亲一定知道了,可却没有一起前来,说明……
江晗思及此突然浑身一抖。
母亲……母亲也放弃了她,只是母亲不敢再见她,所以没有来,丢弃她的决定一定是父亲和母亲一起做的,她母亲不是寻常人家那种说不上话的妇人,她向来是有决定权的……是她早就答应了!
江晗觉得自己的脑子此时才稍稍顺了一些,难怪……难怪江蕴方才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她又看向那炷香,已经燃了一半了,江蕴坐在一边,支着脑袋闭目养神,不再干预她的决定。
清醒过来的江晗突然就拿起笔,爬跪在地上,一手摊开纸张,匆忙的沾了墨水落笔。
江蕴听到动静,睁眼道:“写的越详细越好。”
江晗没有回答,专心写着,将一卷纸几乎写满,里面将她所能听到的,感知到的甚至是推测到的都写的一五一十,极其详细。
最后,她狠了很心,用力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结尾处按上了手印,然后把还在往外溢的血往自己脏兮兮的衣裳上擦了擦。
她做完一切,对江蕴道“好了。”
程东拿起纸张递给江蕴。
江蕴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
江晗写的确实详细,可见她是真的想通了。
江蕴将供词收好,道:“将她关回去先,待相爷给了休书后,夜里寻个时间让她出去。”
江晗又被托起来。
她看着江蕴那张淡漠却又好看的脸,哽咽道:“江蕴。”
“还有什么事?”
“没想到到最后还是你愿意救我一命。”
江蕴不觉得与她有多深厚的感情,所以一点儿也不想听她说什么煽情的话。
她道:“你该庆幸害我没害成,不然你定会给我陪葬。”
江蕴想,这大概就是风水轮流转,江晗前十几年把她此生的福都享尽了,过后便要吃苦。
不怪她过去享福多,怪只怪她在这福气中迷失了自我。
不过比起这些说法,江蕴更信这福气是自己挣来的,若是江晗被赶出去后还能给自己挣一条好生路,那她也不得不佩服。
只怕她撑不过两日还是一死。
江晗听出她的语气不好,但她还是有话想说,她两眼丝毫不掩藏恨意。
她这样的眼神江蕴见多了,问道:“怎么,还那么恨我,但是你再恨我我也死不了。”
“不。”
江晗否认道:“宋珩,我恨得是他。”
事情至此,她只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精力也没有想法去恨江蕴,反倒是更加恨江太傅,这样的恨意甚至会牵连到她那在太学读书的弟弟,但若是说最恨的,只有宋珩。
“他本就是死囚,你恨与不恨,他都会死。”
江蕴平淡地告诉她。
“与他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我自愿的,我救他不是因为爱慕他!”
江晗觉得这些若是不说出去,是在憋得慌。
若是被误解她主动与宋珩通奸,比杀了她还让她难过。
江蕴没想到她突然那么激动地说这些,她道:“解释这些有何意义?结局都一样。”
“那我也要说,他威胁我,强迫我,他也想想对我这样对你,只不过是没有寻到机会罢了,别让他死得太畅快!”
江蕴被她喊得头疼,怒道:“现在这样恨他,当时难道不是你主动去招惹他吗?就为了气我?一切的根源难道不是你自己吗?宋珩此人当然卑劣,我会让他死的痛苦,可你与他半斤八两,又在我这里喊着多恨他做甚?”
江蕴一顿骂,把情绪激动的江晗骂的没了声音。
她闭上了嘴。
程东压着她离开,不知走了多远,她突然极轻的道了一句:“过去……过去我做错了……”
程东听清了,道:“侧夫……呸,江姑娘还有心情想过去呢?如今你无人要,无家归,该想想日后怎么过活才是。”
“对啊……怎么过活。”
江晗回神,问程东道:“我该如何过活啊?”
程东道:“街边要饭咯,你若是康健漂亮,可能还有人带你去人衙子管口饭,或者去青楼里头混个日子,但你现在身上伤多,模样也就那样,估计只能安安稳稳要饭。”
“不!”
江晗不要这样的日子。
“那你就自己想呗,总之我觉得阿蕴姑娘已经仁至义尽的,你这板上钉钉的死罪,她都给你留了一条路,我要是你,我一辈子都感谢她。”
江晗厌恶了江蕴十几年,感谢不感谢的,她可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