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挽从议事厅出来,外面已经入夜,远方传来不知名鸟声和虫鸣。
她站在城堡二楼一处隐蔽阳台上,视线远眺,入目的是仿佛看不到尽头的万千大山,在月色的照射下神秘而危险。
山的那头就是她的国家,复杂绵长的山脉和无数边境巡警共同铸造出的防线护佑着h国民众们的性命安全与健康。
池挽站在光影交界处,背影削瘦却无比坚挺,如同一棵笔直的白桦树。
“Sun?”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池挽微微转身,点了点头以示打招呼,“布隆先生。”
布隆缓步上前和她并肩站着,池挽心中有些诧异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一直以来她和布隆并没有多少接触,基本都是点头之交,有些不明白他的举动。
布隆面带绅士微笑,他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更准确的是她的脖颈处。
池挽穿着一身宽松休闲的衣裤,白皙的脖子及锁骨都袒露在外,左侧凸起的疤痕并没有用任何东西遮挡着,大大方方的。
在精致好看的锁骨之间垂挂着一枚有些奇怪的琥珀吊坠。
对于身旁传来的视线,哪怕池挽想忽视也无法忽视,她蹙了蹙眉,在她的印象里布隆这人在这群人中算是一个另类存在。
F国医学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原本有着无限光明前途,却跟着一个毒枭疯子。为人绅士有礼,池挽也从没见他外出过,除了晋市那次。
这里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手上都接过任务,做过那些不法勾当。
就在池挽快沉不住气时,再次听到他突兀问道:“Sun小姐,可以借你的……给我看看吗?”
他浅浅笑着,视线落在了她的锁骨处。
池挽有些怔愣,没有动作,视线同样观察着他的神态表情。
一如既往的温润绅士,哪怕是他一直盯着她看,那视线也不令人感觉到冒犯。
就像是他真的只是想看看,没有其他意思。
池挽没有动,以示自己的拒绝。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想要看。。
刚也鲲看到了但并没有在意,只以为这就是她的一个配饰而已。
看出池挽的拒绝,布隆又笑了笑,很奇怪的一句话,“我也有个h国名字,叫安珏。”
“平安的安,王玉珏,美玉。是不是很好听?”他的脸上不再是那种绅士微笑,而是更为灿烂真实的笑容。
池挽愣愣地点了点头。
又听他继续说:“曾经我也和一个好朋友像现在这样站在这个地方聊天,你现在站着的位置就是他站过的。”
池挽看到他目光中带着怀念,又流露着遗憾,似乎还有些悲伤。她觉得自己看错了。
“是Kun吗?”她不确定地问道。至少不可能是麦金麦迪。其他人,她也没看过有往来。
布隆摇了摇头,眼睛也看向远处,他声线温柔,讲述着:“他和你一样也是个h国人,那时候他名字还是叫做连石。”
“直到他死了,我才知道他的真名是叫张、磊。”他静静地看着池挽,目光和善沉稳。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很慢很轻,轻的几乎听不清,但却在池挽的内心世界掀起惊涛巨浪。
她的呼吸有些不稳,脸上表情也没能控制好。
她震惊,更疑惑不解他到底什么意思,想说什么。
池挽努力调整出一副不算僵硬的表情,带着惋惜的语气安慰道:“节哀……”
就在她想再说点什么逃离开这个小地方时,对方在西装口袋里似乎是在摸索着什么。
池挽立即警惕心起,一直垂着的右手也悄然靠近了自己的腰侧凸起处,那里贴身别着一把枪。
她目光平静却又警惕地注视着他的动作,然而一枚银灰色的钱币落入视线里。
那是一枚刻有梵文的古钱币,梵文的意思池挽一清二楚,钱币的形状她也万分熟悉。
“这是他送我的,说是在你们h国叫做护身符。”布隆举着古钱币,脸上带着求解的笑容。
“是。”池挽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因为过于紧张而有些沙哑。
曾经她求过三枚护身符,严旭一个,江执的如今在自己身上,而给张磊的现在却出现在布隆手里。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试探什么。或是究竟要表达什么。
“Sun,下次你和金一起出去的时候,麻烦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他忽然语气请求道。
池挽淡声问:“什么忙?”
他又向她靠近了一步,然后微微俯身,有鼻息落入她的耳朵。
杀了他!
池挽呼吸停顿住,一动不动。
肩膀一重。
布隆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在他耳旁轻声说道:“还记得那个求你杀了他的h国的卧底警察吗?就也算是替他报仇了。”
他看着她笑得温柔干净。
在布隆走后许久,池挽都一直站在那儿,就像是一块伫立的石像。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色已经浓稠的看不清任何东西了,只有无尽的黑暗,万物寂静。
她在凝视黑暗,黑暗也在吞噬着她。
池挽的双脚支撑着沉重的身体,机械似的缓慢地往住的房间去,一直挺直的腰背仿佛被人折断了般的塌了下去。
池挽做了一个梦。
那是她按照段鸣的安排成功地被也鲲带到他的大本营的第三年,就像以往一样她被安排去跟人交易货物。
很成功的一次,也是这次之后也鲲终于放下了对她的怀疑。
但是她不知道信任的代价却是一条人命,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开枪。
她从L国南部回来,就被也鲲带到了地下牢房。
在罚室里的墙上挂着一个人,或许都不能称之为人了,如果不是仅剩的躯干和脑袋,还有那张只剩下一只眼睛的脸。
四枚硕大的钢钉将残缺的他牢牢地钉在了墙上。
一张被干涸的血迹覆盖的轮廓,无不显示着他的年轻。
罚室里干涸的血腥味令池挽的身体反胃作呕,那具躯干应该是用药物止住了血液的渗出,可池挽却感觉自己看到了孱孱鲜血,它们一路流淌到她的脚下,攀爬至她的全身。
她想转身离开,却被也鲲揽住了腰动弹不得。
那魔鬼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她耳旁飘荡着:“他是h国的卧底警察,上次我们那批粉在梁城被发现就是他做的,还有我们在梁城的据点被毁坏也是因为他。”
“对于叛徒,Sun你说他这是不是应得的,嗯?”
他用着他那冰冷的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耳垂。池挽身体不受控的颤抖了一下。
也鲲轻笑了一声,安抚她道:“Sun!你别怕,我不会这样对你的。”
池挽没有看到她身后那双毒蛇般的双眼里划过的阴戾与嗜血癫狂。
后来也鲲走了,给了她一把枪。
她僵硬害怕的站在原地。
而墙上被盯着的池挽以为已经死了的人,那只眼睛微睁,是很干净好看的丹凤眼。
他看着她,他已经不能言语了。
池挽却从那只眼睛里看出了笑意和请求。
她颤动着嘴唇,一步步后退着,手中被塞进的手枪落在地上在安静的罚室里发出突兀的声响。
池挽颤颤地低头看着地上那黑漆漆的东西,又缓慢地抬头看向墙上的人。
他的眼睛已经变得痛苦悲伤,却依旧是满眼乞求。
他死不了,哪怕是到了这样,他也还要继续被惨无人道的折磨着。
池挽崩溃的蹲下,逃避他的眼睛,可是没有用,那只眼睛再也挥之不去……
一声枪响,炸开黑暗迷雾。
躺在白色大床上的人脸色惨白如鬼般的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面是恐惧、悲痛、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