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份地位上来说,皇亲国戚登门拜访,风林理应出门迎接。
但从情理是非上来说,国舅爷是为先前的过错来道歉的,风林又不宜热情相迎。
因此,风林叫有福把国舅爷带到书房,并吩咐半夏把茶具备好。
国舅爷是个文人,那么就用文人的方式来化解问题。
有福匆匆来到府门外,只见国舅爷单膝跪地,两手反绑,身后的马车上还载了一口空棺材。
再细看,其一身紫色直裰朝服,粗大的腰间扎条黑底金丝蛛纹带,这些都是上朝的时候才会穿戴的衣饰。
国舅爷这趟登门谢罪,可谓是把戏份做到了极致,就差没敲锣打鼓了。
他认为私下偷偷道歉并不能让一个坐了十三年冤狱的人解气,只有弄大点动静,使得路人皆知,才能给足风林面子。
况且,就算风林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但全城人都知道他一百多岁的国舅爷都放下身段来道歉了,风林不原谅也得原谅,否则百姓会说风林得理不饶人,报复心太强。
有福忙给国舅爷行礼请安,扶着他老人家进府,“咱家老爷听说国舅爷来了,急忙进屋更衣,特令老奴扶您先去书房稍候。”
国舅爷故意放慢脚步,装作虚弱,在门口磨磨蹭蹭半天,让更多路人看到这个情况,确保能传开,他才进府。
然而一进府中,他便脚步提速,健步如飞般随有福一路来到书房,连气都没喘一口。
风林早已站在廊外恭候,国舅爷一见到他,心中不免有些慌张,随后立即单膝下跪:
“风总管呐!南音城的大英雄!今日老朽恬不知耻来到贵处,恳请能得到风大人的宽恕,请风大人原谅老朽吧!”
“快快请起,国舅爷您脚踏寒舍那是下官的荣幸,下官有失远迎,请国舅爷恕罪。”风林赔笑道:
“来人呐,快为国舅爷松绑。”
有福得令,将国舅爷绑在手上的绳子给解开了。
“天气寒凉,请进屋详叙。”风林推开屋门,请国舅爷入座。
国舅爷环顾屋内,四壁都是书架,书架从地板直到天花板,叠满了古籍,一张木桌横在当中,几把木椅摆在两端,桌上是一套朴实无华的茶具。
再定睛细瞧,两把椅子毫无差别,主人坐的椅子并没有比客人坐的要大,就连两只茶杯都是一模一样的,并没有所谓的主人杯。
这些细节使国舅爷深感风林不愧为一代儒将,极其讲礼——虽在自家府上,但他并没以主人身份自居,而是不分主客,来一场平等的对话。
国舅爷会意,拱手抱拳:
“老朽有罪,承蒙风大人不嫌弃,给予老朽这般礼遇。”
风林伸手从窗外折了一枝梅花,邀国舅爷入座:
“您不嫌弃就好,寒舍里没有上等好茶,窗外有什么就顺手摘什么,请国舅爷莫要见怪哟。”
“哪里哪里,风总管深得老庄天人合一之道,老朽有生之年能与您共茗,实乃荣幸之至。”
“国舅爷太客套了……这水不过是清晨从梅花上扫下来的新雪,尝个鲜罢了。”
风林说罢舀水入壶,煮雪烹茶,他手掌一摊,炉火便变得旺盛起来,一眨眼的功夫,半壶雪水都已蒸发成雾。
他又摊开另一只手,再以内力将这香雾反压进茶水里,一壶甘甜无比的雪梅茶就这样泡出来了。
风林悬壶高冲,递给国舅爷一杯:“请用茶。”
国舅爷端杯吹了吹,抿了一口,登时眉心一松,
“好茶!这碗以梅花之雪烹出的清水,当真是美妙至极,雪花的甘甜与腊梅的芳香缠绵不休,清雅怡人!”
“过奖了,您喜欢就多喝点。”风林把烟灰里的炭火拨旺再烹煮香茶。
“老朽能得到如此风雅的招待,看来风总管是原谅老朽了。
但老朽实在是过意不去,诚心诚意想着该怎么补偿风总管?
若是补偿几大车陨币吧,未免过俗,而且,多年的冤狱也不是钱能补回来的。
所以老朽为此打听了一二,听说您的夫人卧病好几年了,若风总管不嫌弃,老朽明日便请所有的天宫御医前来会诊,给尊夫人用最好的药,确保她药到病除,福寿康宁,怎么样?”
见国舅爷竟自己原谅了自己,显然是膨胀了,风林把话一转:
“多谢国舅爷好意。
内人的病下官已亲自看过了,心中大约有数,一年半载即可痊愈,就不劳您费心了。
而当年那场比武大会,没有人是赢家,所有人都是输家,您也不必为此道歉。”
国舅爷心中一紧,心想他这是不接受道歉的意思?难道是要报复我?
风林看出了国舅爷所虑:
“如今您敢于屈尊登门,敢于放下皇亲身段,敢于向一个小官请罪认错,可见您是一位正人君子!因此下官是绝对不会报复您的,否则,下官不就成了小人了吗?这一点,请您大可放心。”
国舅爷心想既不接受道歉,也表明不会报复,那说白了不就是嫌弃我的补偿力度不够大嘛!于是直奔主题:
“风总管以德报怨,实乃大人有大量!您说说,这让老朽该怎么报答您的恩德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