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内,氛围静谧中隐隐透着一缕清幽。
李莲花不慌不忙地缓缓开启收到的那封书函,瞧着那熟悉的字迹,无需猜测,果真是那和尚寄来之物。他的双眉微微蹙起,眼神里流露出些许的不耐烦,甚至都不曾认认真真看上一眼,心中却早已明明白白,必定又是劝他回四顾门医治的那些毫无新意、陈腐不堪的老调重弹。仅仅匆匆草草大致扫过,便满不在乎地将其随手丢进了那熊熊燃烧、烈焰熊熊的火簇之中。那封信眨眼间便被火焰吞没,仿佛从来不曾接收过一般,只当自己从未见过,神色间丝毫瞧不出半分的留恋与在意。
就在这一刹那,原本紧闭严实的门扉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猛地推开,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走进来的恰是那个为躲避其小姨穷追不舍而惊慌逃窜的方多病。
“我就知道,你们趁我溜走的时候也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还好我聪明绝顶,晓得你们肯定会回来。苏苏呢?”方多病刚迈进门槛,就急不可耐地咋呼叫嚷起来。只见他那一对灵动的眼眸急切万分地在屋内迅速环视一圈,见屋内只有李莲花泰然自若地安然坐着,便想当然地认定苏苏在二楼,赶忙伸长脖子迫不及待地朝二楼焦急张望。
“哦,她家中有事,已经回去了。”李莲花的语气仍旧平静无波,仿佛这世间的种种事务都难以在他心间激起半丝涟漪。
“那就好,还以为她遭遇了什么不测呢,你们要是有事情,一定得跟我说,我就算赴汤蹈火也必然会护着你们。”方多病挺直胸膛,拍得“砰砰”作响,信誓旦旦地高声宣称。
李莲花听到这话,不禁哑然失笑,那笑声中带着几分戏谑:“你一个离家逃婚,被断了财路,只能风餐露宿的人,还口出狂言地想护着我们?莫非是打算就这么死皮赖脸地赖在我这莲花楼里不走了?”
方多病瞬间被说得张口结舌,那藏在心底的小心思一下子被无情戳破,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尴尬窘迫的神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好歹咱们都是一同出生入死过的,理应相互帮衬嘛。这人行走在江湖之中,到处都充满了艰难险阻,都需要依靠朋友相互扶持。”方多病依旧不死心,仍旧妄图能够说服李莲花。
李莲花缓缓站直颀长的身子,闲庭信步般悠然地坐到餐桌旁边,方多病见此情形赶忙跟上,在他对面匆匆落座。只见李莲花目光沉静地凝视着他,而后悠悠然地燃起一根熏香,方多病见此情景,心中暗自嘀咕他故作讲究,忍不住嘟囔道:“都这般时候了还熏什么衣物。”
“我不入江湖,不结朋友。”李莲花神色仍旧平淡如秋水,语气波澜不惊,说着便将那根燃烧着的熏香轻轻插进了桌边精巧的香炉里。
“你这人呐,瞧上去倒是面相和善、颇为随和,怎生这心却这般狠厉决绝?仿佛将所有人都拒于千里之外,谁都难以亲近,也就苏苏能有幸博得你的关注。我说,你如此行事作风实在不妥当。你不能单单只有苏苏一人相伴呀,你着实需要其他朋友,大伙围坐一团,纵情吃喝,酣畅地畅聊江湖诸事,否则这漫长岁月该是何等枯燥乏味、了无生趣!”方多病的嘴好似机关枪一般,滔滔不绝、连绵不断地叭叭个不停。他那灵动如星的目光忽地瞥见餐桌上竟然摆放着一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红枣粥,二话不说,当即抄起碗就心急火燎地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这段充满波折与艰辛的逃亡之旅让他身心俱疲,此刻的他早已是疲倦至极且饥肠辘辘,在见到这诱人美食的瞬间,满心满眼都是那碗红枣粥,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李莲花望着端起碗便全然不顾形象、狼吞虎咽的方多病,脸上写满了无奈与无语交织的复杂神情,没好气地说道:“我让你喝了吗?”
方多病却像没听见一样,全然不予理会,只管一边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一边还不停地啧啧称赞:“嗯,这红枣粥味道当真不错哎。”那模样,仿佛这是他此生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方多病正美滋滋地喝着,蓦然之间,一种异样且诡谲的感觉毫无征兆地陡然袭来。自己明明还尚未饱腹,怎么就突然感觉有些昏昏沉沉、浓浓睡意如潮水般汹涌而至?他拼尽全力地拼命眨了眨眼睛,试图奋力驱赶那如浓重迷雾般浓烈的困倦之意。
他抬起头,想要继续跟李莲花讲话,可话刚到嘴边尚未出口,最终还是抵挡不住那如汹涌潮水般滚滚而来、势不可挡的困意,两眼一合,整个身躯就像失去了支撑的绵软布袋般歪倒在桌子上,手中的碗也随之剧烈晃动,差点就摔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响。
李莲花见此情形,仿若大功告成、功成身退一般,神色从容淡定,不慌不忙地熄灭了那根仍在袅袅生烟的香,压低声音轻声低语道:“安神香,好好睡吧。”
然而他的内心却在暗暗思忖:“傻小子,别再这般执拗了,切莫一直活在他人的期许之中。李相夷或许对你并未怀有多大的期望,他也定然不会再回去的。”
只可惜,这安神香,对方多病已然开始逐渐慢慢地失去效用了。曾经屡试不爽的手段,如今也渐渐有了失效的迹象。
李莲花无可奈何地深深叹了口气,不住地连连摇头,然后弯下腰,伸出有力的臂膀,将昏睡过去的方多病小心翼翼地扛到外面的路边轻轻放下。再次架着莲花楼,不紧不慢、徐徐悠悠地缓缓离去,只留下方多病独自一人沉睡在这荒僻冷寂之处,周遭只有呼呼作响的风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夜枭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