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禾在屋子里休息了片刻。
离约定好的时辰还有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动身去了广明殿。
只有他们这些做侍君的,静候太女殿下的召幸,是万万不能,也不敢让太女殿下等他的。
旁人来广明殿,定然是要通传的,但江禾过来是太女殿下提前吩咐过的,他这段时间又正值盛宠,广明殿里的侍从,就直接把人给放进来了。
这不是江禾第一次来广明殿。
但静无一人的广明殿,却是他第一次见。
柜子用的是紫檀雕螭龙纹立柜,转角是黑漆嵌紫珊瑚石的八开屏风。
正对着屏风西南角的桌子,是凌姝墨最喜欢的金丝楠木打造而成。
桌子中央摆了个莲纹青花小碗。
碗里面隐约摆了几块糕点。
江禾几步走到桌子跟前,他伸手拿起了最上面的那块糕点。糕点上面绘制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
江禾觉得很是稀奇,又拿起另一块来看,这块糕点绘制了雪压梅枝的图样。他看不出这糕点是什么馅的,于是,将糕点放置在鼻子之下仔细嗅闻。奇怪的是,这糕点并没有一般甜食的酥香,而是有一股香脂的清幽。
江禾觉得更为奇怪,他想要把这块糕点给掰开,才发现手中糕点皮硬的出奇,不像是能食用的甜点,反倒像是雕成糕点模样的板砖。
而且手指接触糕点的触感也很奇怪,油油的、滑滑的,他将指头对着烛光细看,只见在他摸过糕点的指腹上,留下了一层透明的膜状物。
江禾突然想起,他有一次将糕点放在炉子里,烤制的时间长了,糕点就硬的像板砖一样砸不开。
他刚想到这糕点是不是烤坏了,余光就看到了碗里的另一块糕点上,似乎有些白绿色的丝状物体。他俯身凑近了细看,果然是发霉了。
江禾不禁有些恼火,广明殿的侍从简直是太粗心了,居然把坏了的食物放在桌子上,这要是被太女殿下给误食了,殿下有个三长两短,那些侍从简直就是万死难辞。
江禾把手中捏着的那块糕点,也扔回碗里,想到这东西发了霉,他将碗中糕点连着瓷碗,一起倒进了渣斗里。
把东西清理了以后,江禾感觉站的腿有些酸了,于是在桌子前坐了下来。
这张金丝楠木的桌子,不是凌姝墨办公用的,上面放着的都是些书法字画,江禾实在是闲不住,便将桌面上的东西一一抽出来,又重新规整。
这一切都做完了,江禾抬头看了一眼日晷。太殿下让他申时来,可如今都酉时末了,吃晚膳的点都要过了。
江禾在屋子里又干坐了一会儿,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
他扬起声音叫外面候着的侍从,给他先端点东西,填填肚子。
侍从端来了一盘红豆糕一壶果酒。
江禾指着地上的渣斗,“你出去的时候,顺便把这里面的垃圾清理了吧。”
侍从恭敬应“是”,先放在地上一个崭新的渣斗,才将那扔了发霉糕点的渣斗给拿了出去。
侍从走后。
江禾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昏昏欲睡。
不知道等了多久。
门口终于传来了,“太女殿下到了”的声音。
江禾猛地站了起来。
他想看看自己的妆有没有花,四下环顾,却没有找到镜子。
而此时。
凌姝墨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孤临时碰上点事情,推脱不开,所以来晚了。真是抱歉,让你久等了。”
江禾脸上没有任何失落的表情,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欣喜,“臣侍没有等多久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整理自己丁香色长裙上的褶皱,“枫叶侍官教臣侍跳了《落梅花》这曲舞蹈,殿下要是愿意的话,臣侍现在就跳给您看。”
屋内此刻已经点上了烛火。
江禾腰带上的蓝色碎钻,被火光反射出了耀眼的光彩。
凌姝墨注视着江禾柔和白皙的面庞,唇边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一抹笑意。
她最开始临幸江禾,是觉得江禾长得和裴玖笙有几分相像,可接触的越久,她越清晰的明白,江禾再怎么模仿裴玖笙,他也不是裴玖笙。
江禾和裴玖笙的性子,都有着世家贵公子难能有的活泼。江禾是真正的,小家碧玉般的单纯天真。裴玖笙的眼睛里,更多的却是清明。
裴玖笙能够清晰地看透,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事情。他明白自己所承受的痛苦,来自于他的母亲,但他无力反抗。于是,只能够默默的承受了一年又一年。
成为太女君后,比起多活上三五年,裴玖笙清楚自己更想永远的活在她的心里,所以,果断而又决绝的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裴玖笙也的确得偿所愿了。
凌姝墨几乎是疯了一样的,想要找到一个人,来成为裴玖笙的替代品,填补她心脏空出来的那个缺口。
江禾比起裴玖笙的精明来,傻乎乎的。但这并不会引起凌姝墨的反感,恰恰相反的是,凌姝墨觉得江禾傻的很是可爱。江禾看向她的眼睛里,总是亮晶晶的,那种不含一丝心机的爱慕,能够很好的满足作为女人的虚荣心。
这个时候,几个侍从将一架古琴给抬了进来,负责给江禾伴奏的枫叶也进来了。
江禾又确定了一遍,自己身上的配饰都是齐整的。他抬头对着凌姝墨的方向露出个笑来,正准备抬袖将脸庞给遮住。
原本面色平静的凌姝墨,眼神却陡然凌厉起来。她在金丝楠木的桌面上扫了好几眼,心脏猛地漏跳了半拍,不好的念头顿时涌上心口,“谁动孤桌子上放的那碟梅花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