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县主走后,沈惊游还没得空。
姜芙蕖从正厅走回竹筠苑,头疼的很。
她想抬手拍拍脑袋,但冥冥之中还未抬起手,便已经在脸上挂起了一副虚假的笑意。
怎么会这样……
陆枭站在她身后旁观了一切。
心口被抓了下,他呼出一口气。
“杜衡,夫人说想去房顶坐一会儿,帮夫人拿几个暖炉来。”
杜衡于是从暗处缓缓走出。
姜芙蕖眼睛一点点睁圆,呼吸急促,转头和陆枭对上视线。
后者飞快垂眸,恭敬站着。
阿宝为什么这样说,在提醒她?
“夫人怎么会想着去房顶呢,很危险。”
姜芙蕖缓和了脸色,并不知道她为什么立刻说出了谎话。
“夫君不陪我,回屋去没意思,便在房顶看看星星,顺便等夫君回来。”
杜衡眉眼笑开,单眼皮的冷冽因着这一笑,周身气度都变得平易近人。
“原来夫人是这样想的,马上帮夫人准备东西,夫人别冻着。”
说完,他便拱手行礼退下。
很快的,几乎没用多少时间就准备好了一切她要的东西……
这里的人视她的命令为圣旨。
方才阿宝出声后,杜衡便走出,可见,她的周围一直有人在。
除非去外面才可获得一丝自由。
可随意放纵的自由。
姜芙蕖爬着梯子上了房顶,早已有人铺了虎皮毯,又搭了挡风的围屏,杜衡塞给她一只刚换了炭的暖炉,亲自扶着她坐在了虎皮毯上。
当真是一点风不叫吹着她。
姜芙蕖嗓子似乎被一股久远的,被刻意忘记的悲伤涩住。
她皱皱眉,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还好,他们都以为她的眼红,是因为这天地间太冷。
杜衡担忧她得风寒,又替姜芙蕖拢上厚厚的大氅,“夫人,属下即刻便去叫主子赶紧回来。夫人别担心,属下脚程特别快,必不会叫夫人等。主子也肯定会将所有的事全推掉,来陪着夫人的。”
“等一下就好,行吗?”
姜芙蕖弯着眼睛,小脸不知为何有些惨白,她轻轻的,“嗯。”
杜衡只觉得胸口给什么撞了下。
有些心疼。
半跪着又行了礼,杜衡退下。
纵身跳下房顶时,他转过眼看了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夫人她有一瞬间的眼神变得极冷淡。
那是种生死不论,对一切生物漠然的倦怠感。
漆黑的夜空,时间缓缓流动,她在那,又不在那。
*
姜芙蕖躺在虎皮毯上,睁开眼睛便看到被围屏包裹的一片黑天。
月亮隐没在云层里,连星星也很少。
阿宝躺在她身旁,但不像平常一样将她抱在怀里暖着她,护着她。
姜芙蕖侧头看向阿宝。
“阿宝啊,今天你去为谁烧纸了呢?是我认识的人吗?”
陆枭指尖动了动,脑海里骤现出一片血色,城外的尸体都活了,揪着他领子喊他,“你凭什么活着”、“始作俑者为什么活的好好的”、“下地狱吧”……
他喉结滚了又滚,女子衣衫的高领勒的喉结生痛。
只有这点他无法掩饰,只能藏着。
“您会有福报的,求您送她回家去”瞎子少女的声音如魔音贯耳。
陆枭闭了闭眼睛,捏着声线模仿阿宝,却有无限哑意。
“是个小乞丐,偷过小姐钱的,她最近出事了,我想为她做点什么。”
“……”
陆枭脸苍白,一想到他接下来还会杀了沈惊游,杀了她的夫君,眼眸又浓又黑,胸口绞痛,不知如何排解。
一只温暖的小手从掌心摸进来,陆枭心神剧震。
他不可思议地转头,姜芙蕖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温柔地望着他。
悲悯又纯洁。
那只小手真软,真暖,还好小,带着令人心神不宁的香气。
陆枭咬牙,松开了手指,躲开了。
不能玷污小姐。
他是个罪人。
*
他的躲避让姜芙蕖的心神恍惚了下。
她手指微颤,从大氅里伸出那只被拒绝过的手,呼出的空气让这片天地满是寒霜。
青葱玉指在寒冷中一点点变红,发紫……连指节也变得僵硬,肌肤火辣辣的疼。
陆枭惊圆了眼,一把将那只小手攥住拽进怀里,用胸口的温度替她暖。
又匆忙地把周围的暖炉全往她大氅里面塞,又解下自己的棉袄,罩住她的头顶,一丝寒风也没了。
那只小手冰凉,像可以决定命运的手指攥住他的心口。
只要她用力,陆枭死而无憾。
姜芙蕖在他身侧寸许之地。
那瞬间,她的眼睛,她的呼吸,她的琼鼻,她白玉如月的小脸,乌发红唇,那一瞬间看到的一切,组合成一件东西。
他眼眶发热,胸口也热烘烘的。
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想到了死去的红姑娘为他绣的红盖头。
下一刻,他也这样做了。
极快地从袖口里拿出那块有些破旧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趁她不备,遮住她的眼睛。
盖头却没触碰她半点的肌肤,而是包裹着她按在他胸口的手指,防止触碰到她半点。
这一刻,是偷来的。
一切,都是从瞎子少女的手中偷来的。
怎么敢。
他只敢看一眼红盖头遮挡住她眼睛,露出她小巧下巴的那一个瞬间,那个偷来的片段。
姜芙蕖开口了。
“阿宝,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