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岭吩咐完最后一家店的大掌柜,重新交了钥匙,收走前一年盈利的账本和银票,走到街上买了表妹爱吃的肉饼。
买了两个觉得不够,又买了两个。
表妹三个,他一个。
嗯。
很公平么。
油纸包着热乎乎的肉饼,手里摇着钱袋子,王岭开心地走着。
开春了,暖和了,战事远在北疆,京城重回平静,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像冬去春来,似周而复始。
王岭一阵唏嘘,挤过人群时,却被一个老头撞了下肩膀。
那一下撞的他手里的肉饼掉在地上,被几个人踩脏,再也不能吃了。
肩膀也很疼,王岭反手扯住那人胳膊。
“这位伯父,能不能长点眼!你把我妹妹要吃的东西都给弄坏了!”
“你……赔……”
牙齿咬着字,因惊讶不能出声。
王岭脸色骤变,眼球上下动了动,最后视线盯在对方脸上。
沈惊游须发尽白,唇角有血,眼珠昏暗,形容糟糕。
他瘦的好似只剩骨架,胸前的锦衣上全是血点子,曾经丰仪俊美之容不在,眼窝深陷,颧骨高耸……
光风霁月的小公爷,满身腥臭,胡茬没有修整,一抬眼,眼底红血线骇人。
“抱歉。”
眼睛不能聚焦,木头石头一样的道歉。
王岭诧异发现,对方的嗓子也毁了。
该怎样撕心裂肺地哭过喊过,才会是这样粗粝难听的声音。
明明以前如金坠玉般拥有清澈声线的男人……
“沈惊游,你还我朋友命来!”
一声暴喝打断了王岭的心神,人群流动中,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个粉衣女子,冲出来一刀刺入沈惊游胸口!
那刀刺断了肋骨,插入了血肉,骨头残渣缠绵进血液里,痛的一塌糊涂。
沈惊游感觉不到疼。
他甚至觉得对方是不是没吃饭。
这种程度,连背脊也没有捅穿。
若是他,恨到如此,那是连握刀的手也会跟着刺进去!
折磨。
对的。
必须要有折磨。
只有折磨能够拯救他的噩梦。
那场前世的噩梦怎么也做不完,忘不掉。
不论他如何的呕血,跪地求饶,斩首杀敌,撕扯咒骂,都没用。
像烙印一样,只要想起,便会万箭穿心。
鼻不能呼吸,口不能言,耳朵听不见声音,还有眼睛呢,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脑子里是芙蕖倒在那里。
是摸不到她的每一次,是眼睁睁看她绝望的每一次,是眼睁睁看着爱意如何消磨光的每一次。
是看到自己该死,却恨死的不够早,死的不够惨,死的不可以啊,不行啊,怎么就这么死掉了。
该五马分尸,该凌迟极刑,该被背叛,被欺侮,该还。
……
那人摁着他的胸口将沈惊游刺的倒退数步,最后重重地磕到后脑。
那人坐在沈惊游腰腹上,拔了匕首,又在原处刺了一刀!
王岭微张着唇,眼角余光看到周围逃跑的人群。
刚才还热闹的长街,此刻鸡飞蛋打,孩童老人妇人皆逃命,壮年的男人起初还想阻拦,但刺入的第二刀那样凶狠,一时间全都跑空了。
“沈惊游,你该死!”
陆枭拔出匕首,要刺入第三刀。
沈惊游茫然地躺着,静待死亡,他重复,嘎着难听的嗓子,“我该死。”
李茂胸膛上下起伏,惊慌地面对着这一幕。
他跟着阿宝终于找到了沈惊游,可没等李茂有什么动作,事情就这样残忍地发生了。
“爷?”
他不敢认,可沈惊游腰间的配饰,对方那柄剑那就是沈惊游!
李茂艰难地喘着,满口咸液,喘不上气,不敢面对。
第三刀就要刺下去,李茂终于意识回笼,他抬起胳膊,将弩箭对准了——
“阿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