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就剩下宋宁一个人了。
他茫然地在家里踱来踱去,冷清的房间令他快要发狂。
他的同学,也是他的好友,打来电话约他一起回学校取走个人物品,然后再回家躲避这次疫情。
宋宁答应下来。
其实那点东西取不取走已经不重要,世界全然乱套,就连公共交通都陷入了瘫痪。
四十多里路,宋宁是骑自行车去的,路上有许多和他一样的人以自行车为交通工具。
私家车这时反而失去了优势,加油站进不来汽油而关门,破三轮在这时起到了最大作用,搬家拉物资载人什么的样样都行。
宋宁骑着自行车,一段路程之后,汗水沿着他的额头滑落,他的腿又酸又疼,这才想起好久没运动了。
一路上,他尽量避开有人的地方,选择那些偏僻的小路。
许多店铺已经关闭,只有零星几家药店和超市还在营业,为了采购生活用品,营业的超市门口排起了长队。
人们脸上写满了焦虑和不安,还有因为排队问题吵架甚至是动手打架的。
暴怒让他们忘记了感染这件事。
到达学校后,宋宁发现校园里也是一片萧条。
昔日热闹的操场空无一人,图书馆和教学楼的门窗紧闭。他来到自己的宿舍,发现宿舍楼的大门竟然开着,不知道是同宿舍的还是其他人,反正宿舍里一看就是翻动过的。
书籍资料被随意扔在地上,一片狼藉。
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
宿管早就不来学校了,他留在老家,认为那里离未知的病毒远一些更安全一点。
宋宁收拾起必需的物品,他发现属于他的东西少了好多,剩下的,也没有带走的价值。
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是再也回不来,他心中涌起强烈失落感。
就在这时,宋宁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他的好友发来的信息。
宋宁,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我暂时不回学校了,家里人都生病了,两边都回不去,我在加油站这边找了一个临时工做做,这边有超市有宿舍,起码生活能得到保证,你也找个生活便利点的地方暂时居住,免得回家冷清。
祝你一切顺利。
宋宁回复:我这边还好,学校里已经没有人了,你也不用来,我正在收拾东西。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发完信息,宋宁深吸一口气,决定尽快离开这个空荡荡的校园。他把收拾好的物品装进背包,然后骑上自行车,他还是决定回家,虽然家里已经空无一人,再也没有等待他的身影。
但那毕竟是家。
街道上,人群慌乱地奔跑,传说这是一种自身免疫系统疾病,免疫力差的人是易感人群。
也有人想当然地认为自己的免疫系统肯定靠谱,于是便毫无顾忌地在人群中穿梭。
更多的人则选择把自己封闭在家里,尽量减少与外界的接触。
但医院方面传来的信息可非常不妙,对新型疫情,所有的抗生素都不起作用,消炎药也失去了往日的威力。什么药都没有用,一旦发病,只有死路一条,此时医院最大的采购不是药物,是用来盛放感染去世者的塑料袋。
宋宁骑着自行车,沿着空旷的公路回家,一路上几乎看不到其他车辆。偶尔有几辆摩托车呼啸而过,骑车的人,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恐惧。
路上宋宁又接到好友的电话,说加油站里总共四个店员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他让宋宁经过他那里的时候采购一些生活用品,再不去的话,估计食物很快就被采购光了。
反正是路过,宋宁去加油站的便利店里采购来一点水与饼干,再多也拿不了,背包里的书他不想放弃。
和好友告别的时候,他和好友拥抱并互道珍重,可这时他敏感地发现,好友的体温明显比他高出许多。
“有难受的感觉吗?”
“没有,好着呢,放心吧!”好友捶捶自己的胸脯表示他没问题。
“那就好,戴好口罩。”宋宁又叮嘱。
“你也一样。”
回到小镇路口,宋宁发现镇上的居民已经自发组织起来,设立了检查站,只许本镇人进入,体温检测与健康询问一样不少。宋宁很疲惫,但还是配合地接受了检查。
他心里有种预感,进入小镇之后,再次出来恐怕就难了。
宋宁骑着自行车回到了空荡荡的家中。他将自行车停在了院子里,然后走进了家门。
寂静的家,让他陷入无助与伤感。他坐在门栏上,无声地哭泣起来。
电力供应已经变得不稳定。
好在有太阳能灯,宋宁坐在书桌旁,试图通过学习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蒸了一点米,没有菜,但有辣椒酱,在加油站的便利店里买来的,他挖出一勺,想了想,又倒回去半勺。
这种不正常的日子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结束,他还是要省点吃才行。
从学校回到家里的第二天,宋宁接到刘伟业的电话。
看到是刘伟业的电话号码,宋宁就知道这绝不是一个有关于关心的电话。
果然,刘伟业先问宋宁在哪里,听说宋宁已经回到家里,他有点失望,接着他又向宋宁提出一个要求。
他让宋宁帮他回学校导师楼的宿舍里浇浇花,他有几盆价值不菲的兰花,再不浇水就枯死了。
宋宁没等刘伟业说完,就果断地挂了电话。
如果刘伟业当初能从囤积的药物中取出一盒给他,也许现在他的家里不是这种情形。
宋宁快要恨死刘伟业了。
刘伟业又给宋宁发条信息,他见之前的那一套行不通,又用软的一套,说如果宋宁愿意帮忙,他可以支付一笔不菲的报酬。
宋宁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心中再次涌起愤怒。
刘伟业带着老婆儿子躲到他认为安全的,不会感染疫情的独栋别墅里,听说那套别墅价值一千多万。
可那套别墅就连宋宁都不知道在哪里,总之是来路不正得来。
自己一家人安全,却要求宋宁冒险外出去浇他的花,太不把别人的性命当成一回事。
在刘伟业的眼里,宋宁的命还不如他的一盆兰花呢。
那几盆兰花,宋宁之前帮着浇过无数次,可这一次,宋宁想,如果他有机会回学校,他一定会把那些兰花连根拔起,再用开水浇到花的根部,让它们永世不得超生,他对兰花这般巨大的恶意,其实就是因刘伟业而起。
他没有回复刘伟业的信息,而是将手机放在一旁,继续埋头于书本。尽管外面的世界已经陷入混乱,但他依然渴望通过知识来寻找一丝希望。
又过了两天,宋宁发现镇上的电力供应彻底中断了。
太阳能灯也因为连续的阴天而无法使用。手机因为无法充电而不能使用。
在手机彻底关机之前,他给好友打了一个电话,好友没接电话。
宋宁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漫长的停电,似乎再也看不到来电的可能。
宋宁不得不点起蜡烛,昏暗的光线让他感到更加孤独和无助。
他走出门,试图得到外界的一些信息。
他看见成立了巡逻队,防止有人趁乱进行抢劫或其他不法行为。
宋宁也加入了巡逻队,尽管他并不擅长这些,但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巡逻队的权力,也许就是他活下去的保证。
和一些胆小的,躲在家里宁死不愿意出门的居民相比,宋宁的选择很有先见之明。
生活物资越来越稀缺。
有些人的家里开始断粮,加上感染与信息不流通等原因而死在家里。
宋宁所在的小组在一次巡逻中遇到一辆物资运输车。
司机显然感染了,他倒在车门下奄奄一息,看样子是想下车找人求助,但没走两步就撑不住了。
那一车物资有水有干粮还有一些防疫用品,对小镇上的人来说绝对是及时雨。
他们决定扣下那一车物资,他们实在太需要了。
宋宁和巡逻队的其他成员迅速行动起来,他们将司机小心地抬到一边,避免了直接接触。尽管心中充满了对司机的同情,但在这个时候,他们必须优先考虑整个小镇的安危。
他们清点物资,发现数量比预期的还要多。显然,这辆运输车是为某个更大的社区准备的,但因为疫情的蔓延,司机可能在途中就感染了,无法继续前进。宋宁心中暗自庆幸,这或许是命运的安排,让小镇在绝望中看到了一线生机。
他们将物资分配给镇上的居民,确保每个人都能得到基本的生活保障。宋宁还特别留意那些已经断粮的家庭,确保他们能够得到足够的食物。在分配过程中,宋宁注意到一些居民眼中流露出的感激之情,这让他感到一丝欣慰。
即使是世界末日,人与人之间还是需要温情的,当时,宋宁这样认为。
他们给奄奄一息的司机找了一间空房子,他们将司机抬进空房间里,房间里有一张床,他们将已经变得软塌塌的司机放在床上。
司机虽然已经无法说话,但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感激。宋宁知道,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关上门的之前,他们还给司机留了水和食物,当然,食物也是司机车上的,还有一盒药物。
第二天,当他们推开房门查看司机的情况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感到震惊和恐惧。
司机蜷缩在床下,身体扭曲,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他的死状非常痛苦,五官扭曲变形,令人毛骨悚然。更令人感到不安的是,他的五官竟然都在往外渗出黑色的血液,仿佛是某种神秘力量在作祟。
小小的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这种气味难以形容,但足以让人感到极度不适。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让人感到窒息。整个场景宛如一场噩梦,让人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们将司机放进裹尸袋里并埋葬在河边的荒地。
埋葬结束,宋宁走进司机车上的驾驶室,仔细地寻找着司机的证件。
终于,在工具箱边一个角落里,他找到了司机的证件。
证件的背面贴着一张合影,照片中是司机和他的两个儿子。
孩子们看上去年纪都不大,大约四五岁的样子,天真无邪地笑着。
照片里,司机的面容显得年轻,正是一个家庭中承担主要责任的年纪。
宋宁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他决定要找到司机家人的联系方式,然后将司机不幸染疫死亡的消息通知给他的家属。
司机的手机因为没有电而关机,
经过一番努力,宋宁终于在车上找到司机同事的电话号码。
这位同事告诉宋宁,司机的家住在城市的另一端,接着又提供了一个联系电话。
宋宁立刻拨通了这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宋宁深吸一口气,将司机不幸去世的消息告诉了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了哭泣声。宋宁心中充满了同情,他知道这个消息对这个家庭来说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女人哭了一会儿,又抽泣地告诉宋宁,她的两个孩子在前一天都死了,也许她丈夫的死,是因为要去另一个世界照顾两个孩子吧。
女人这样一说,宋宁对死亡顿时有种释然感。
宋宁挂断电话,心中充满了沉重和无奈。他站在河边,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哀伤。他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无法掌控的事情,而死亡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宋宁和巡逻队的成员们开始组织起小镇的自救工作。
他们清理街道,确保水源的供应,并且在镇中心设立了一个临时的医疗点。尽管条件简陋,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希望还是依然存在的。
宋宁还利用自己的知识,教大家如何利用太阳能和雨水收集系统,以应对电力和水源的短缺。
随着时间的流逝,无论小镇居民如何竭尽全力,疫情依然以一种不可遏制的态势蔓延开来。小镇的死亡人数急剧上升,情况变得愈发严峻。
逐渐走向衰亡的小镇上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尸臭。
死神的阴影无处不在,笼罩着每一个角落。
街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志愿者和巡逻队的队员们曾经留下的足迹。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因为他们感染的几率极高。
乌鸦在天空中盘旋,它们的叫声刺破了这片死寂,让人不禁感到一阵寒意。小镇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绝望。
宋宁没有被感染,他是传说中的天选免疫者。
但宋宁并不快乐,有时他想,还不如和其他人一样地死去呢。
他就像被死神拧住了胳膊,死神还揪住他的头发, 让他抬起头看着,还不许闭眼。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亲友与熟悉的人,一个一个在他身边倒下。
他希望下一个倒下的是他,他累了,够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