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饶的气息降临于这颗湛蓝色的星球上,受丰饶所洗礼,无辜者沾染了寿瘟祸祖亲自降下的赐福。
化作令使降临于此,为这片天地带来无穷无尽的名为“永生”的折磨。
黄泉紧握的刀柄却松懈了几分,她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
明明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朔然,今时今日再度见到他的时候他却变成了眼前的这副模样。
这短短的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黄泉也不知道,可眼下已经没有多少可以供她去想的时间了。
她也许会对自己释放的力量有所顾忌,但对方可不会。
丰饶令使与虚无令使之间的实力差有多大那都不是这颗星球能承受得住的,更何况,他并不只是单纯地受到了赐福而化作令使。
黄泉感受到了一种非常直观的存在,她很清楚自己面对的不完全是什么令使,也不完全是朔然本人。
祂的意志通过这个躯体降临到了这个世界。
这似乎是星神踏足这个世界唯一的途径。
此时此刻黄泉面对的便是寿瘟祸祖本尊,尽管这个能容纳祂意识的躯壳并不能发挥出祂多么强大的力量,可此时此刻朔然所持有的力量也早已超越了倏忽。
“衰老之苦、病痛之苦、伤痛之苦,此为生来之苦,寰宇诸界万千生灵生来即尝生来之苦。”
“吾倒戈因果降神于此,已领悟生时之真谛,死后之悲凄,生老病苦,皆归于死,然长生天途遥不可及,诸世不存永生之喜悦,而唯有仙骸神骨衰败凋亡不可避不可逆不可逃......”
祂举起一根手指,指尖凝聚之滴珠便是丰饶之恩赐。
“虚无......万事万物皆归于汝,金珀坚石碎于寰宇,仇恨锋矢折于深渊,汝之存在即为寰宇之因果,不可避不可逆不可逃之,吾亦然。”
“但......”
话音刚落,巨大的古树撕开祂身后的大地拔地而起,祂也露出一个诡异的笑,缓缓浮空至树干枝头,端坐于绿叶之间。
“此时此刻,因果便可逆,虚无不存,吾便可令彼众生解脱,生无涯,老不至,死回生,断离烦恼。”
新生的树苗从地下不断涌出,长出如藤蔓般的枝干,似蛇般环绕黄泉周身。
黄泉望着那张脸,心中却有了别样的感受。
以往,也许自己见证过诸多陌生人的死,但他们全部从记忆里消失了,黄泉不记得他们了。
可朔然是一个能够让自己记住名字,留下记忆,是一个能让自己再迷茫的时候可以去向他寻求意见和帮助的人。
这些黄泉都还记得。
也正是因此,黄泉才能体会到看着这样一个能让自己记住的人死去是一件多么令她心中难以忍受的事情。
他是一个好人,毋庸置疑的好人。
也是一个深爱着自己国家的人,从不会盲目地信从什么,有着自己的人生信条与原则,以自己热忱的爱国之心去为自己的祖国铲除一切阻碍与威胁。
他是一个诚实的人,他向黄泉坦白了为什么要接近黄泉,他从来不是什么卑鄙的小人,也不是什么满嘴谎言的伪君子。
他至死,也想为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以及所有的人民包括黄泉都做些什么。
他也跟一个正常人一样想活下去,尽管其中有许多的理由。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眼前的景象被根须所笼罩,黄泉微微闭上了眼睛。
松懈的手掌再度握住了刀,黄泉亲自将这份记忆抛之脑后。
这一次,是黄泉自己选择了去遗忘。
因为只有这样,落下的刀才不会有半点的迟疑。
丰饶灵植的根须被赤红色的锋刃斩开,时间在此刻被无限地放慢,黄泉从之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如血般赤色之花于持刀之手臂间绽放,染红了她的臂膀,凋零的苍白浸润了她的长发。
睁开双眼,现实世界于虚无之间所坠落。
赤红的眼眸之间流露出的是对逝去者的哀悼。
雷光环绕其周身,黄泉对着上方的寿瘟祸祖挥出了那曾一度终结了所有敌人的一击。
血色的雷光撕开了不死之树的层层阻隔,直接击中了寿瘟祸祖的令使之躯。
待光芒照亮了只余下黑白二色的世界之际,丰饶神植已然尽数枯萎殆尽,所有生灵都将会在虚无的浪潮之中彻底灰飞烟灭。
黄泉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待眼前的光芒消失之时。
身体被劈开的寿瘟祸祖正斜眼笑着俯视面前的黄泉。
“虚无的令使啊,汝心中慈悲吾已尽观眼底,汝怜惜此世诸多生灵,汝怜悯这寰宇不易生命之光。”
“这片天地过于渺小,容不下吾等之纷争,汝......仍为人子啊。”
祂指间的滴珠滑落于这片土地之中。
“吾能感知人类惧死之苦痛,吾能通晓这天地生灵畏死之终局,吾能聆听汝等求生之愿源源不绝,因而吾将赐予这方天地长生之理。”
那些还未死去的,那些还在病痛中挣扎的,那些极力想要摆脱死亡的人,他们的祈愿他们的渴望他们的求救,祂都能尽收于耳目之中,通晓于神脑之间。
这方天地万物的寿命,比那寰宇之间的短生种更加令人为之悲悼。
祂对黄泉伸出了手,切断的身子摆脱了虚无的侵蚀,重新聚合在了一起,新生的肉芽将断开的部位重新连接,直到最后连疤痕都不曾留下。
“虚无令使,吾赐福寰宇,使亿万生灵永盛不息,自此往后便无人将畏惧于生老病死......”
此时此刻,黄泉紧握住刀的手却没办法再握的更紧了。
但她眼中却没有迷茫。
只是抬起头面对寿瘟祸祖,问道:“我有一个问题。”
“哦?倒是稀奇,汝应知晓一切,却还要向吾寻求真理么?”
“不,那个答案你给不了我。”
下一刻,黄泉的身影瞬间消失,直接冲到了寿瘟祸祖的跟前将手中的刀直接刺入了祂的体内。
寿瘟祸祖不为所动,只是淡然地注视着面前的黄泉,说道:“吾之恩赐无法浸润于汝,可汝之顾忌也注定无法再度置吾于虚无之中。”
“所以我需要一个答案,你给不了答案,那我就来问他。”
黄泉将刀推到了更深处,直接将这具身躯里最独特的那一枚种子斩断了。
下一刻......
黄泉眨眼过后,便来到了内心世界的虚无之境中。
在那浪潮之上,矗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正默默地注视着远处那遥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的黑洞。
是朔然。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在看到黄泉的那一刻时,他不免有些意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千言万语之下,只说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虚无的浪潮开始淹没他的身躯,黄泉却再也无法触及到他了。
出现在这里,也就意味着他终将坠入虚无的深渊之中,永远都无法逃出来了。
“我该怎么做?”
黄泉向他询问,亦如之前问自己是否该有一个合适的名字时一样。
而他只是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说道:
“你一直都知道的。”
虚无吞没了一个曾鲜活的生命。
他的心中没有什么执念,不会化作什么血罪灵,而是永远都不会再存在了。
他看到了受丰饶所控制的自己做出了怎样的事情,那是黄泉的记忆中的画面。
他已然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
丰饶会给予想活下去的人一个永远活着的机会,却无法给予一个渴望死去的人获得一份生的希望。
他朝着无底的最深处坠落而去。
而黄泉则转过身来,看到了那一面本应该破碎的镜子。
【审视自我】
“不......我该,正视自我。”
黄泉来到那镜子的面前,看着镜子中那个与自己相似却又不同的“黄泉”时,她没有任何的犹豫,将刀拔了出来直接斩中了这面镜子。
镜子破碎的刹那,整个虚无之境也随之破碎,滚滚浪潮随着一道划破黑与白的界限的刀光冲破一切阻碍。
一滴鲜红的泪珠从她的脸庞划过。
“我为......逝者哀哭。”
她看到了朔然的记忆,看到了那场惨烈的战争。
朔然从那场战争中活了下来,但他的灵魂却永远被禁锢在了那里。
他怕死,怕辜负战友的期望,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一场对得起自己的死亡。
那一场场折磨他的噩梦如今也时常将惨叫与埋怨回荡在他的耳畔。
他被这场噩梦折磨太久了。
“愿死亡结束你漫长的梦……”
“引领你归还…清醒的世界。”
当黄泉再度睁开双眼时,寿瘟祸祖的身躯被滚滚而来的虚无彻底吞噬,祂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黄泉。
可在那一瞬间,祂看到的并不是黄泉,而是无名无相的虚无。
而祂也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真相。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啊,果真......因果不可逆啊。”
刀光撕开了祂的身躯,将祂的意识从这具躯壳里驱赶了出去。
刀刃刺穿身体砸落大地,虚无将浸润大地的丰饶滴珠迅速侵蚀并吞噬,却也永远地夺走了这片土地的生机。
待一切都安宁下来时。
黄泉将刀从这具尸骸之中抽了出来。
再无任何令使再无任何丰饶,这具尸骸已然仅仅只是一具尸骸。
一具曾引导过黄泉,关照过黄泉,至死也向黄泉道了歉的。
走在赎罪路上的无罪之人的尸骸。
大雨倾盆,黄泉收起刀默默地站在这具尸骸的旁边。
眼前的场景,与记忆中所见的离别是何其的相似啊。
黄泉想起了朔然曾经问过她的一个问题,于是她拿出弄臣给的伞,打开后对着地上的尸骸问道:
“你......还会做梦么?梦到那些......因你而活着的人。”
“我不会,但.......”
“我还记得他们,正如我现在记得你一样,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