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夏萱并没有去正规医院,而是被吉永送到了一家诊所。
“百草堂,包治百病。”与其说是诊所,实际上就是药店,吉永对它夸张的招牌非常不信任,但这是荣夏萱的安排,他也只能听从。
“杨小姐,你使用草木灰消毒,是不是太原始了。”
虚假宣传的事他都能忍,但在涉及医学专业问题上,吉永忍无可忍,他可是外科医生,哪有人给病人消毒拿草木灰的,又不是在古代。
姓杨的大夫连眼皮都未抬一下,“这是我的药铺,我说了算,酒精那玩意儿我也有,但是不顺手,再说了,你觉得荣小姐愿意受这个痛吗?”
荣夏萱连忙摇头:“我最怕痛了,杨姐姐,你来处理就好,别理他,他就是职业病。”
杨大夫:“既然小姐发话了,你去外面待着,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等一下,草木灰只能消毒,你没有麻醉药品,如果要做缝合手术,还是很疼的。”吉永不想在专业问题上,被一个神棍给比了下去。
“麻醉剂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吗?”杨大夫拿起烟斗,点燃吸了一下,对着吉永喷了烟,他便眼睛发直,自己走到诊所外的大厅里,找了个椅子坐下,然后睡着了。
“总算不碍事了。”杨大夫对着荣夏萱露出医者仁心的微笑。
但你眼睛冒光是怎么回事啊。
荣夏萱刚想提醒她小手术不用全麻的,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不仅不在杨大夫的药铺,甚至换了睡衣,安安稳稳躺在自家卧室里。
“囡囡,你醒了。”荣妈眼泪婆娑。
“妈,我怎么回来的?”
“是杨小姐送你回来的,他们兄妹真是多才多艺,不仅能做淮扬菜,还懂医术会治病。”荣妈还少说了一样才艺。
杀人。
早在荣夏萱接到阿诚电话时,她就做了几手准备,首先是通知了南飨园的杨家兄妹,暗中策应,万一撕破脸要兵戎相见,杨家兄妹就是她的秘密武器。
其次是派阿诚去联络吉永,这是谈判筹码,把兴业银行的汇款推到秋草俊身上。
同时,还给荣妈去了电话,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如果出事,就去霞飞路顾家老宅躲起来,顾民章会想办法搭救他们。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面对汪曼春时,依旧是没底。
就怕汪曼春发疯,什么都不问一枪打死她,那可太冤枉。
所以在她们见面之后,荣夏萱就一直在控制着每一句话的信息量,缓慢地激发汪曼春的怒火,不让她突然爆发出来,最终的效果还不错,汪曼春朝她开了一枪,但故意打偏了。
后来吉永带她离开,也没有那么轻松,76号的特务一直尾随他们,杨老大制造了一场马路上的小车祸,帮他们摆脱了追兵,杨家二妹又领着他们去了杨三妹开的药铺。
“对了,妈妈,杨姐姐送我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说我的那位朋友去哪儿了?”荣夏萱想起吉永也中了麻醉药,按照杨家兄妹的脾气,说不定就直接给他丢到了大街上。
荣妈:“没见到你说的朋友,但是车停在我们家院子里的时候,我听见后备箱里有动静,杨小姐说,是你委托处理的货物。”
好吧,她觉得杨家人应该有分寸,吉永好歹是她的朋友嘛,不会太过分的。
“囡囡,为什么你回来之后,遇到的事情越来越危险,以前你也爱在外面乱跑,但是从来没出过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荣妈抹着眼泪,突然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手枪。
荣夏萱:???
“妈,你这是?”虽然知道荣妈是硬核民国妈妈,但一边哭哭啼啼心疼女儿,一边掏出左轮手枪,随时准备突突人,画风太扭曲了吧。
“你不要瞒我,我知道,是那个汪曼春伤了你,以前我看在你喜欢她的份上,她趾高气昂的,我忍了,她在我们家安插探子,我也忍了。可是这回,她竟然敢开枪打你!”荣妈气的脖子上青筋都凸了出来,大有手撕汪曼春的架势。
荣夏萱内心:突然被踹开柜门。
不对呀,应该是原身的柜门早就对妈妈敞开了。
她再说一遍,这是正常的民国母女关系吗?
“妈,这个事情很复杂,您可别冲动啊。”荣夏萱还在极力平息母亲的怒火,倒不是她不责怪汪曼春,而是荣妈对上特务头子,完全没胜算的,她可不想荣妈遇上危险。
“能有多复杂,你放心,我知道她是76号的处长,但我们家也不是软柿子……”
荣妈正慷慨激昂地介绍自家硬实力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女佣阿芳小声说,“太太,76号的汪处长来探望小姐,现在就在客厅。”
“她还敢上门!”荣妈抄起左轮手枪就要冲出去,硬是被荣夏萱给拦下了。
“我知道您不怕她,但我要利用她对付日本人,您再等等。”
荣妈狐疑地看着她,“你是想利用她,还是舍不得她?”
“妈,她是汉奸特务,我的心没瞎。”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荣妈的脸色瞬间暴雨转晴天,像个没事人一样收起了手枪,恢复了温婉的荣家太太形象。
画风转变之快,荣夏萱都没反应过来。
“阿芳啊,快给汪处长上茶,你们怎么招待客人的,要拿最好的红茶,陈年的碧螺春再贵,也不应景啊。”
汪曼春看见荣妈,多少是有点心虚的,昨天收队之后,她反复思量了很久,越想越觉得荣夏萱背叛她投靠共党的可能性不大。
明镜那种自持道德卫士的老女人,倒是有可能和地下党走到一起,但荣夏萱是什么人,从小就是娇宠长大的,向来任性妄为,又特别爱享受,让她去过苦行僧的生活,根本不可能。
再说,她那种离经叛道的情感取向,恐怕重庆那边都未必能容忍,更不要提延安了。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荣夏萱没有错,就是她有错。
让她给小混蛋道歉,不可能!
就算这家伙不是共党,瞒着她给星机关洗钱就没错吗?
汪曼春在荣家客厅坐了十五分钟,已经给自己想好了十种说辞,来应对荣夏萱的责问。
但她唯独不敢设想,如果荣夏萱彻底伤了心,也对她冷了心,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