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甲调息片刻,脸色有所好转,没有询问缘故,直接问道:“如何做?”
李独霜低声交代,听到关键,吴佩甲震惊莫名,表示担忧,李独霜却摆摆手,坚定道。
“只有如此,我等才有一线生机。”
吴佩甲遂住口不言。
此时小人已收拢住散逸的黑烟,身形又缩小不少,老者看向吴佩甲,眼神狠厉,却又颇为忌惮。
这时李独霜支起身子,向老者砸去一块随身的玉玦,自然没什么效果,却成功激怒老者,作势往李独霜直扑过来。
吴佩甲振刀一拦,却被绕过,遂合身扑上,欲故技重施,老者忌惮不已,再次绕过,却发现吴佩甲空当大开,露出了身后的李独霜。
当即狞笑着往李独霜扑去,没入其身。
果如吴佩甲所言,一股阴冷之气往心神而去,过及之处,僵直不已。当即振起余力,以尚可活动的右手,四指交迭,无名指竖起,捏了一个老道所说的“灵官印”,然后闭目运转“解心释神,灵台清幽”八字心诀。刹那间,脑海里蓝色珠子再现,翻滚着激发出道道蓝色气息,涌向四方。
一时间,如天地初开,李独霜混混沌沌的心神中有一点灵光耀耀升起,受“灵官印”牵引,带动周身精气裹挟着间杂其中的黑气,一起往右手竖起的无名指滚滚而去。
李独霜睁开双眼,看着结印的右手,只见无名指尖渐渐沁出一团黑白之气翻滚的圆球,黑气深沉阴暗,白气生机勃勃,皆被限制其中。
“佩甲!”
李独霜喝道。
只见一道刀光倏忽而来,将黑白圆球无声切开,白气散逸,黑气却如水入油锅般在一阵刺啦声中逐渐消弭,彻底消散之际,李独霜分明听到了一声怨毒的嚎叫。
与此同时,正在春风楼雅室等候的老鸨,蓦然听见“喀嚓”一声,抬眼一看,却见木牌中间出现了一道裂纹,恰好裂在木牌上如蚊蝇般大小的人名上,其余再无迹象。
老鸨惊诧莫名,默然良久,清醒过来后将木牌收入盒子,唤来那名豆蔻之年的少女,嘱咐到:
“魂牌失利,必然有因,我之见,为免河州之事有变,宜上报宗门。”
“汝且如实转述给师姐,我有不好的预感。”
少女应许,原地消失不见。
李独霜没有通知州衙来处理此事,最终选择由吴佩甲带领乔装打扮后的威远军部属将老黄的遗体安葬在了城外一块风水宝地,立了一块无字碑,种下数棵青松。
除了李独霜,无人知晓这里面埋葬着一位勤勤恳恳的老仆,数十年如一日服侍一名默默无闻的书生,直到他考中进士,成为崇文殿直秘阁,再成为河州通判。
他一直都是李独霜身后的盾牌,哪怕只是一块破木板,也竭力护卫李独霜的背后,直到有一天真的挡下了一次必杀的一击。
李独霜虚弱地由吴佩甲扶着,望着环绕在侧的绿水青山,沉默良久,抬手在一旁的青松树干上刻了一个李字,然后转身离去。
此后过去十数日,李独霜周身精气已复,但仍神气虚弱,眼神黯淡,尤其是被侵入过的左肩以下,仍有滞涩之感。据吴佩甲猜测,应是神魂受损,因此邀请李独霜去拜访秣陵山上的一福寺。
据他所说,宣威将军樊元忠早年为禁军一校尉时,在甘州带兵中伏,被叛军一名异国术士以诡秘之术中伤神魂,当地三福寺一名高僧以释教秘术调养,最后恢复如初。
这一福寺同三福寺一样,乃释教直属,均有高僧驻庇,应有所得。
李独霜觉得有理,反正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遂带了吴佩甲和孙通吏,以及州衙所属衙役,以通判身份正式拜访一福寺。
一福寺高居秣陵山顶,整体依山而建,气势恢宏。其始建于五百年前,还超过了青涧城的历史,因此寺内寺外到处都有当年前人栽下的银杏古树,每到秋季,金黄色的树叶翩然而下,将整个秣陵山顶化为一片金黄之地,远至七十里外的青涧城都清晰可见,被一些信徒奉为神迹。
清晨,李独霜一行人在山路上逶迤前行,过了许久,才看到古朴的山门一角。
山门上立有一众僧人,为首僧人耳垂饱满,眉如初月,虽已近花甲之年,但卓然而立的气质一下就凸显出来,据孙怀所说此乃一福寺主持法澄禅师。
当李独霜竭力登上最后一级台阶,迈过一个不显眼的门槛,法澄禅师当即一笑,率领僧众迎了上来。
“通判大人远道而来,令鄙寺蓬荜生辉,真是荣幸之至。”
“贵寺传承日久,德布河州数百年,乃我辈之楷模,本该早些来访,奈何俗事缠身,以致今日方才登门,万望勿怪!”
“若李大人之俗事乃“平盗匪,治商税”的话,就是让贫僧等上一百年也是应该。”
被人挠到痒处,李独霜开怀一笑,互相见礼一番后,在法澄禅师的引领下,穿过山门,迎面而来的就是有着护法卫道之责的天王殿。
李独霜看着数丈之高,拄剑而立的增长天王法身,感叹工匠的技艺登峰造极,将天王法身塑造得如真神再世,所持宝剑都是锋芒毕露,像真的一样。法澄禅师微微一笑,继续引领李独霜往寺内走去。
穿过天王殿则来到了一处宽敞的广场,正面是雄伟的大雄宝殿,左侧是罗汉堂,右侧是珈蓝殿。罗汉堂是修习释教秘法的僧众修习居所,而珈蓝殿则是释教纳财理寺之所。虽然吴佩甲对罗汉堂颇有想法,想去讨教一番,被李独霜强行拉走。
不知为何,李独霜感觉法澄禅师颇为热情,对李独霜的问题基本上是知无不言,这完全超出了吴佩甲之前描述的一福寺跟三福寺一样乃释教真传寺庙的印象,因为这类寺庙向来是对权贵不假辞色的。连知州都常常碰壁而归,何况通判?
带着疑问,李独霜随着法澄禅师来到了法堂,这里是传道授业之所,也是寺庙对外接待之地。
在一间静室,李独霜与法澄禅师相对而坐,在一福寺奉上的山茶缭绕而起的雾气之中,法澄禅师拂去茶中飘起的茶渣,语出惊人:
“吾观李大人神魂有缺,不知为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