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寒风卷着鹅毛般的雪,廊下的风灯左右摇晃,在墙上拉出一道狰狞扭曲的影子。
天还未亮,院子里的雪又积得高了些,将屋子里也晃出几分亮色。
萧盼身披薄衫,坐在红花梨木梳妆台前,昏黄的铜镜映出她原本有些素雅的面容。
她的手指纤长白皙,甲面粉嫩,此时正沿着眉眼慢慢游走,像在欣赏一幅画一般。
“芍药,你说,我这张脸,与萧眠相比,谁更好看?”
“自然是小姐了,萧眠那个乡巴佬哪里比得上您半分。”芍药脱口而出,她用指腹挖了一些香膏,细细地抹在发尾,面上带着打趣的笑,“奴婢可瞧得真真的,每次陈世子来,眼睛可都没从您身上移过呢!”
“是吗?”萧盼嘴角挑起一点弧度,忽然她手臂微动,心口猛地起伏几下,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
翻滚的胭脂在空中洒下一道烟雾,在脸颊处拖出一道红痕。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芍药立即双膝跪地,忐忑地不敢抬眼。
自从小姐落水醒来后,愈发地喜怒无常。
前两天,就因为喜鹊头上簪了一朵梅花,便被狠狠掌了十下嘴,让婆子提脚发卖了。
喜鹊可是自小跟着她的啊。
芍药心中惴惴,暗恨自己多什么嘴。
“何必吓成这个样子!”萧盼懒懒的瞥了一眼,面色恢复如常,眼底淡漠如冰,“起来吧。”
“小姐?”
“其实我这张脸是比不上萧眠......”萧盼眉眼低垂,又细细地用指腹摩挲了一下,表情有些不甘,怅然,失落,嫉妒。
虽然有几分相似,但到底不是萧眠。
每次与陈钦相处,她都特意将妆容往萧眠的浓烟迤逦处打扮,眉描的细些,弯些,唇角晕染的翘些。
也不知,陈钦每每的视线,究竟是看自己,还是看向萧眠这样的。
毕竟,连自己有时候都恍惚,镜中的到底是萧盼还是萧眠。
烛火跃了一下,萧盼晃了晃神,将这种念头从脑子里丢出去。
不论怎样,如今,是她即将要嫁给陈钦。
也是她,要做未来的天下之母。
“在奴婢眼中,小姐自然是天香国色,岂是萧眠那等子小家子气比得上......”长久的沉默下,芍药到底是颤巍巍说了一句。
萧盼哼笑一声,看了眼窗外。
雪花从细开的门缝中飘进一些,拉长的风灯影子张牙舞爪地钻进室内。
“怎么,还没传回消息?”
“是呢。”芍药蹲在地上,替她整了整裙角,低眉顺首,声音低低的,“不光咱们长安,听说往北地的雪这一个月就没停过,许是那些人耽误了。”
“都是一群废物!”萧盼抿了抿额角的碎发,声音无比柔和,一字一句却阴冷的很,“多派些人,告诉他们,我不希望这个世界上还有萧眠这个人存在,懂了吗?”
便是一丁点可能性,她都绝不允许出现。
萧眠,你最好死在北地,就像自己前世一样。
乌黑的眼珠子看不出一丝温度。
“是!”芍药不敢再看,慌忙移开视线。
云纹缠枝华锦门帘微动,杜鹃垂首进来,红扑扑的面上带着五分笑意,两分打趣,三分激动,“小姐,陈世子下定来了,夫人让您出去呢。”
今日的陈钦格外的风流倜傥。
莲花羽冠半簪墨发,一袭淡淡的湖蓝色锦袍衬得他面色愈发白皙,玉带束身,他的嘴角微挑,任何时候仿佛都在笑着。
难怪人人都说,赵二如果是天上白月高冷不染尘埃,那么陈世子便是世间白璧无瑕。
俱是难得的好儿郎。
萧盼转过影壁,挑开垂下的藤萝,只悄悄一眼,红晕便不由得爬上了两颊。
内心又是嫉妒又是懊恼。
前世怎的就被萧眠捡了这个便宜。
不止是她,此刻萧国公也是满腹的后怕与幸好。
他本以为与权势喧天,军权在握的荣王府联姻是天大的好事,要不然也不会在兄长死后,用劲手段将萧眠那个碍眼的丢出府去,得了这门亲事。
陈钦这个软弱温润的宗室子,哪里入的了他的眼。
后面要不是萧盼一哭二闹三上吊非不嫁进荣国公府,又不知从哪儿将萧眠找了回来替嫁。此刻,或许连萧家也要被牵连流放了。
他瞥了一眼一直延伸到大门外的聘礼箱子,再想到如今武昱皇帝对这个宗室侄儿的看重,面上的笑意便愈发的深了。
哪里还会计较他远在南洲的父母亲未曾到场的失礼呢。
“陈世子的心意,老夫自然清楚,哪里还会胡乱计较。”还萧国公忙站起来,扶住陈钦胳膊,浑浊的眼中隐含泪光,“老夫没别的心愿。”
他招手让萧盼过来,又执起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一派老父爱女之心,“惟愿世子今后善待我儿。”
“盼儿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岳父放心,小婿定然待她一心一意,定不会让她伤心伤怀。”
陈钦从善如流地改口,他眼神微动,又轻轻地握了下萧盼的手,很快放开。
但万千情意似乎都在他的眼中,不断涌动。
看得萧盼面上愈发红了些。
她的心砰砰直跳。
萧眠啊萧眠,前世,陈钦是否也是这般看着你呢?
只是今世,全部都是我的了。
萧盼从未感受到这种重视的滋味,这是前世冷冰疏离的赵非韫所不能给予她的。
满院子的金银珠宝,更是流离失所的荣家所不能给予她的尊荣。
不,不,不,她想要的不止是这些。
她一定要得到陈钦独一无二的爱。
“盼儿为何这般看着我?”陈钦随手摘下一朵半开的茶花,轻轻插在未婚妻鬓边。
萧盼抬手轻触,含着笑,“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世子这些日子仿佛瘦了些?”
“哦?”
“想来是世子为陛下处理事务,有些过于劳累了。”
陈钦顿住脚步,眼中情绪飞速划过一丝阴沉。
武昱帝病重在床,如今一应奏折实际上全都是他在处理。
但这些事没有人知道。
萧盼是怎么清楚的?
难道?
“世子别误会。”面对陈钦逼人的视线,萧盼心中跳得有些快,但到底压了下去,只抿嘴轻笑,“如今你我一体,盼儿是绝不会做伤害您之事的。”
陈钦挑眉,示意她继续。
“我只是想告诉您。”
“眼下,倒是世子您做错了。”萧盼走近两步,声音压得极低,眼中俱是满满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