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此种情况,恐是因身神受创而造成的。”
大夫捻了捻胡子,沉吟片刻,走到桌边提笔写下方子,表情略有无奈,“此等境况,老夫也无他法,只有细心调养着,或许有朝一日,娘子情况能有好转也未可知。”
他望向闭目躺着的余莲花,轻轻叹了口气。
多好的娘子啊,年纪轻轻,不仅浑身伤疤,脸被烧伤,竟然还得了这种疯病。
可惜可惜。
老大夫出了门都仍摇头晃脑地叹息,徒留下一屋子面色沉重的人。
周白握着莲花的手,眉心死死皱着,从听得莲花说那句话的时候,他便一直未曾开口,只是眼中的疼惜深情都要溢出来。
在他看来,莲花今日会变成这个样子,除了苟子美的暴戾残忍造成,他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要不是自己无能保护不了心爱之人,莲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周白将脸埋在莲花手心,片刻之后,她的手心已经濡湿一片。
“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早一点......要是我更小心谨慎一些......你也不会吃这么多的苦.....都是我的错。”
“阿兄,你要振作起来,我相信阿嫂一定能好起来的。”
楚义眼眶发酸湿润,他人虽生的人高马大,但是自小心肠却格外柔软,最是看不得人间感伤。
“你放心,我今后多多打猎,也给阿嫂补补身子。”
周白被他的傻话逗得下意识弯了弯嘴,他的眼睛还红着,温和地看向这个能为自己豁出性命求清白的义弟。
“阿义,有弟如此,是兄长之幸!”
他拍了拍楚义的肩膀。
萧眠端着药碗站在门外看了几息,也是感触颇多。
“周公子,药好了......”
她刚摆放好药盘,便见小白倒腾着小短腿进来,奶生生地,“嫂,阿姐,阿兄说有事,去找。”
他扎着小啾啾,瘪了瘪嘴,努力回想阿兄说的话,“有个姐姐,凶凶的。”
“好呢,阿姐知道了。”萧眠将药勺递给周白,露出一个歉意的笑,走到小白身边,摸了摸他的发顶。
发丝柔软细腻,摸起来又像是乌黑的丝缎,蹲下身子,递给小白一块饴糖,“小白能带阿姐去看看吗?”
小白拿着饴糖,小口舔着,眼睛都甜的眯了起来,听到萧眠这么问,哪有不肯的,当即就拽着萧眠一根手指,兴冲冲地往外拖,“阿姐,那个姐姐还凶小白......”
他的声音奶奶的,软而委屈,听得萧眠忍俊不禁,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脸颊。
霞飞堂中,萧盼已换了一身新衣端坐首位,端着茶杯轻啜。
鹅黄色团花纹兰草织彩大袖襦裙逶迤拖地,与飘带缠绕一起,显出一派的繁复,此刻萧盼面色早就恢复了平静从容,完全看不出之前在苟府的癫狂。
赵非韫坐于下首,端着茶盏轻啜,亦是不做声,也不抬眼。
“听起来,秦大人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屋外太阳正热烈,红木雕花窗被打开一点缝隙,淡淡的风带着些微的蔷薇花香。
雪团从葡萄架上跃下来,迈着傲娇的步伐小跑进来,尾巴悠然甩了甩,轻巧的跳上赵非韫的腿上。
萧盼斜眼看了一眼,秀眉不经意间皱起,露出一丝嫌弃,她素来不喜欢这些带毛的小畜牲,总觉得脏的很。
她放下茶盏,将帕子放在鼻下轻掩,又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赵非韫,言语中尽是试探,“秦大人莫不是长安人?”
“乍一听,还以为是故人呢。”萧盼掩唇轻笑,眼睛紧盯着赵非韫的一举一动。
“哦?竟真的如此相像么?”赵非韫挑眉,不动声色的给已经趴着睡觉的雪团顺毛,闻言适时露出几分诧异,“陈王妃如此说,本官倒是想见见。”
“可惜秦某一直在泸州,倒是少了结识那位有缘人的机会。”赵非韫说着,似乎越发遗憾,身子前倾,表现出极大的攀附意味。
“不知王妃可有心为秦某引荐一二?”
“咳咳。”萧盼不妨他如此,一时间倒也是愣住了,反应过来时只能以干咳掩饰尴尬,“也是,此事等以后再说。”
“或许是本王妃记错了也不一定,秦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萧盼打着哈哈,她自然不会说,那个人是赵非韫。
要是传扬出去,陈钦多心该如何是好。
不过目前来看,眼前的秦墨或许真的不是赵非韫,是自己多心了。
只是......
她掩下心中猜疑,抬眼望去,月洞处人影浮动,几息过后,萧眠行至大堂。
见着萧盼只是瞬间讶异,很快就整理好了神色。
“怎么,几月不见,如今见着姐姐,连该有的礼数都忘了不成?”萧盼到底是先开了口,眼中尽是猜疑琢磨。
难以置信与不甘。
她的眼神在萧眠身上来回游弋,心中的愤恨又累积了一层又一层。
由最开始看见萧眠脸上的疤痕的窃喜,到后面的不甘,萧盼自己都难以接受这种落差。
为什么,为什么萧眠只是面上有道瘢痕,整个人除此之外,看着再无异样?
难道她不应该像自己一样,流放的短短时日便已经形销骨立,如昨日黄花般,一阵风便能被吹落枝头。
想到这里,她掩在袖子中的手紧握成拳,手指将手心已经掐出道道红痕仍不觉痛。
“你说笑了,我萧眠独女一人,哪有什么姐姐。”萧眠连眼皮子都不曾撩她,要不是怕她看出赵非韫身份,自己才懒得面对这个算计自己的女人。
她抱着小白坐下,捏起一块糕点小口抿着。
“你!我是王妃,你竟敢这般与我讲话!”萧盼哪里受过这等子气。
两世了,在她眼底心底,就从未曾将萧眠看进去,更别提受她的顶撞,当即怒火上头,拍案而起。
然萧眠毫不在意,仍是慢悠悠的。
“哦,王妃。”她伸手在袖子里捞了半响,也没捞出来什么帕子布巾,倒是赵非韫在一旁看了好半天才噙着笑递了一张新帕子过来。
萧眠自然地接过擦了擦嘴巴,重新望向萧盼,皮笑肉不笑,“我就是这么说话,你能拿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