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吗?”萧眠撑着脑袋问道。
赵非蕴鼻子上冒出密汗,原先干涸苍白的嘴唇此刻也变得红嫩粉嘟起来,然姿态仍然优雅,“好吃,这是我此生吃过最好吃的饺子和辣子鸡。”
他不吝赞美之语,“还有这个卤....卤味,初始麻辣,后来只觉唇齿留香,这份心思,恐怕无人能及。”
萧眠噗嗤一声笑出来,暖黄的油灯光晕下,她的面上似乎腾起了几分红晕,“哪有如此夸张,难不成你这个赵二公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赵非蕴夹菜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笑意淡了下来,“那不同。”
萧眠突然反映过来,面上闪过几分不自然,“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
她暗自恼怒,自己如何这般心大嘴快,一时间得意忘形,竟戳了他人的伤口。
“阿眠!”赵非蕴放下筷子,嘴唇拉直,神色变得严肃,双眼盯着萧眠,预期肃然,“你我之间,经历如此,陪伴至今,你是我最......”
他抿了下唇,继续道,“最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对我一直如此客气拘束,明白吗?”
萧眠愣住了,赵非蕴带着薄薄的人皮面具,但那双眼睛仍漆黑如墨,看着她时宛若一瓮深泉,多看几分便要溺毙在里面。
她收回实现,手不自觉地拿过抹布在桌上胡乱抹着,说话时也有些结巴,“我,我知道了,你突然这样,倒是有些吓人。”
赵非蕴愕然,随即失笑,“是我错了。”
他的目光落在卤碟之上,转移话题,“我记得本朝的猪肉都腥膻的很,猪下水更是异味重重,你是如何将他们做成这个样子的?”
“这个其实很简单。”萧眠抿唇一笑,有些得意,“你知道我阿爹是屠夫,平日里也会下乡收些小猪仔自家养着。他也是有一次偶然发现.......”
“发现只要将猪仔从小骟了,平日里再给偶尔它吃些苜蓿叶子,猪肉不仅腥膻无味,肉质也会紧致些。”
萧眠将碗筷收到一起,“羊肉不易得,牛肉更是金贵,比起这两种肉,没有腥膻之味的猪肉其实更得老百姓喜欢。要是羊的人多些,那价格岂不是也能更便宜,也更能满足他们的日常肉类所需。”
“是,此法确实甚妙。”赵非蕴抿了一口茶。在墨城多日,他也发现了,其实此地虽地处边塞要道,来往商人众多,然因沙尘频发,气候恶劣。
再加上墨城除了羊肉胡饼和馕,吃食简陋单一,来往商客难以被吸引停留,往往都是呆一晚稍稍解乏便走。
如此一来,多年过去,墨城都只是一个小小的边塞之城,难以发展起来,大部分百姓也只靠从地里刨食,除了贾家这些富商,他们也只能求得温饱而已。
“阿眠,我想过了,要是萧叔能将这些法子推广下去,我想,养殖猪仔的人也会变多,猪肉变美食,吸引的商人或许也会更加注意停留,到那时,百姓的日子会好过起来也不一定。”
“你觉得如何呢?阿眠,你,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他被看得颇有几分不自然,耳朵不自觉发烫,目光游移。
“赵非蕴,你真的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
萧眠眼含赞赏,这个男人,朝廷如此对他不仁不义,可他却还能如此为百姓着像,要是他是皇帝,或许今日的朝廷,今日的百姓,便不用生活的如此遭难。
“是吗?”赵非蕴自言,迎向萧眠的目光突然自嘲一笑,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伸出手掌遮住她的双眼,“阿眠,我不是个好人,也不是个好官。”
“我要的,是这墨城为我所用!”
他的父王在世时,曾无数次教导他们兄弟几人,要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他们身为宗室,忠君,爱民,为民,是需要刻在骨子里的教训。
不可否认,朝廷所作所为,令他心有怨恨,可是对百姓,他却只有怜悯。
如今的朝廷,腐朽不堪,他想......
午夜梦回之时,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如果真的要这般,那墨城,便至关重要。
话说得痛快,可赵非蕴却不敢再看萧眠此刻的神色,手便如被烫到一般收回,背着手便大步离开。
连背影当中都透露出急躁不安,还有一丝的心虚与自厌。
萧眠也不拦着,看着人落荒而逃,忽然低头抿唇一笑,眼里隐约泛起一丝心疼,“真是个傻子,还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自从逃离长安,这一路上赵非蕴所有的笑都未曾入心,那双如漆点的墨珠也仿若蒙上了一层灰幕,看不清其下的神色。
他神色郁郁,但其实在郁郁后面,隐隐不屈的很,还有那股子不甘的复仇怒火,其实萧眠都将这些看在眼中。
赵非蕴的内心一直燃烧着一团复仇的火焰。
既然老皇帝说他的父王图谋不轨,那么,他便真正做给天下人看看,荣王之子,皇帝之侄,为何不能做天下之主!
......
今夜月色朦胧,最是好眠,然却有人同萧眠二人一样,难以好眠。
如霜赛雪的月亮悬挂在树梢之上,毫无一般地照在墨城每一个角落,透过薄如蝉纱的窗柩纸,隐隐的透进来,洒在红罗帐前,将帐子中的倩影照的愈发朦胧。
只是朦胧当中,却夹杂着熊熊的怒气与伤心。
“啪嗒。”床头小柜上的茶盏被一挥落地,碎了一地的青瓷,萧盼狠狠一拍桌案,不妨一个细小的碎片划过,葱白的指尖霎时间渗出几滴鲜血。
许是气得狠极了,她的身体竟然隐约发起抖来,胸口的牡丹花仿佛有生命般颤抖起来,白皙的面皮也透出几许红温,“王爷,王爷为何要这般待我?!”
绿儿本跪在一边,见此情景简直吓坏了,此番模样难不成是入魔了?
她白着脸伸出手,想扶又不敢扶,只敢瑟缩着劝慰,“娘娘,娘娘可要保重身体,气坏了身子,岂不是让芍药那贱人愈发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