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晨推门进去时,只见木板搭起的木床上安静地躺着一个颀长的人影。
男人苍白的俊脸都是汗,干得起皮的嘴唇紧抿着,似乎陷入在什么梦魇中,垂在身侧的大手攥得极紧,但手背划满了血痕。
洛晨走了过去,在木椅上坐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沉睡的男人。
半个月的夜不能眠,透支了一个人所有的体力,但明明支撑不住,却是怎么也挣扎回来木屋,回到这个初始的地方。
洛晨忍不住摸上了他的眉眼。
没有修剪过的浓黑眉毛,衬着那长睫下紧闭的双眸,挺直的鼻梁,抿紧的唇线极薄,无一不是上帝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洛晨歪下了头,慢慢地伏在了男人的胸膛上,安静地倾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噗通……
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似乎表明着另一个鲜活的灵魂。
“洛晨你下来。”
“你背我下去嘛!”
“再说话我就把你扔下去!”
他厌恶接触她,却是稳稳地背她下山。
“洛晨,你会不会害怕和厌恶我?”
“洛晨你不害怕那样的人么?无论我变成什么样的人,你都爱我?”
“以后不会不陪你吃盒饭了。”
他痛得面无血色,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让她摔在他身上。
“不许给他们剥橘子!”
“不许甄红漪伏在你的肩膀上,否则,我断她的手!”
“不许他们看你!”
他醋意极大,却是很容易被她哄到。
“我厌恶宋自弦看你的眼神,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答应你,我不会再随意杀人。”
“我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她打了他,他却手足无措地哄她,明明是嗜杀人格,却答应不再杀人,连被狼围困,看见她却会无措地掉了枪。
他为她挡枪,只问了一句,“你会爱上云鸠么?”
原来,云鸠是因她而生。
一滴眼泪,终于顺着洛晨的眼角,滑过她的脸庞,透入了男人的衣服里,浸湿了他的胸膛。
似乎有感觉一般,像火烧一样的疼。
云鸠挣扎着从梦魇醒来,用力地睁开粘合的眼皮,却是看到了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伏在他的胸口上。
阳光透进来,无数尘埃的气息漂浮在半空中,像极了一场他梦见过很多次的美梦。
而在他最后抚摸她的头一刻,这个梦就会清醒过来。
云鸠嘴角自嘲一勾。
她怎么会愿意接近他?
她爱的人,从来不是他。
云鸠闭上了眼睛,胸前的衣服却是渐渐被眼泪荡湿了一片。
不敢置信的真实。
心脏突然跳得极快,云鸠再次睁开双眸,凝望的视线落在那毛绒绒的脑袋上,半晌,他终于忍不住伸手,虚虚地落在那柔软的发丝上,任由它们在他的掌心跳跃。
再一滴眼泪滴落在他的衣服上,像熔岩的熔浆一样,炙热得云鸠的心脏瞬间活过来了。
他蓦地起身伸出双臂,紧紧地环住了她,力度之大,像溺水的人,不愿再放弃唯一一个生的希望一样。
沙哑的声音有前所未有的温柔。
“洛晨。”
被紧紧地拥在男人的怀里,全是他炙热的气息,洛晨只觉得心底喘不过气来。
她抬眸,逸满了眼泪的朦胧视线中,只见那男人那清瘦秀逸的脸庞突然褪去了苍白,突然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笑容闪耀而灼目。
他最喜欢斜勾着唇,睥睨不屑地似笑非笑。
也喜欢抿着唇,明明心底委屈也要自傲地笑。
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刻这样,失而复得般惊喜却安静地笑,像个孩子一样。
她想起了温意的话。
他被折断手,醒来第一句话便是,“久久,久久在哪里?”
“她有没有受伤?”
因她而生,置生死不顾,唯一只把她放在心尖上的男人,叫做云鸠。
心里疼得似乎失去了所有知觉,洛晨指甲掐进了掌心,深得划出血痕。
她轻轻挣开了男人的怀抱。
云鸠松手,苍白的脸庞安静地看着她。
洛晨伸手,一笔一划地摸上了他的脸,浓黑的眉,挺直的鼻梁。
顺着她的手滑过,那苍白的俊脸笑容越发粲然,像极了每次她哄他的孩子气。
那深邃的眉目似乎永远地雕刻在了她血液之中。
良久,久得似乎世界的时间轮都停止了,那白皙的手才缓缓停住了。
柔软的身姿一低,轻轻地伏在了他的肩膀上,云鸠心底一喜,大手再次紧紧环上了她的腰。
“洛晨,我——”
最后两个字终究还没说出口,他便只觉得眼前犹如旋转般快速转动,阳光的明媚宛如翻天覆地般突然一片昏黑,云鸠挣扎着用力睁开眼,但身体却像失去知觉一样,指尖无力得似乎连她的衣角也捉不住了,像云烟一样渐渐飘散在他的生命里。
他没有捉住那片云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恍若虚无,消散在这个世界。
一件一件事,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快速闪过他的脑海里。
有十三岁的少年,有九岁的少女。
有云鸠,有洛久久。
那个少年,浑身是血,手被折断,左脚腕被殴断,却是一瘸一拐流了一路血,把九岁的少女背到了木屋里,紧紧地保护着。
但是,他却忘了她。
“洛久久,我是陪你展翅高飞的鸟,我便叫云鸠。”
云鸠垂眸,渐渐笑了。
洛久久,我想你活着,开开心心地活着。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可惜,最后,还是没能告诉你——
我爱你。
……
男人渐渐倒在了她的怀里,洛晨搂着他,只觉得心底失去了什么似的,脑海里空白了一片。
她刚刚做了什么?
对了,她靠在他的耳边,说了那句刻在木桌上的话,解了他的催眠。
“洛久久,我想你活着。”
她应该是开心的。
因为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她解了他的催眠,没有强大的意志力支撑,解了他的催眠,相当于给他最沉重的一击,云鸠的人格便没有办法凝聚强大了,自然不能压抑云傲越的主人格。
只是,她的心怎么会那么痛?
她明明应该是开心的。
没有云鸠,云傲越便可以回来了。
但是,他最后想和她说什么?
她应该要听他说完的。
云鸠,对不起。
我只想云傲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