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栩言把乔木从座位上拖起来,单手揽着,与于在野对峙,“就算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可怜他。别说他性向正常,就算是喜欢同性,轮也轮不到你。”
“不……”于在野不可置信地摇头,“不是——”
“我管你是不是,人总该有些自知之明,不该有的想法,怎么产生的就怎么消除,还有……”顾栩言修长的手指在乔木刚刚被抚摸过的面颊上狠狠地蹭了两下,语气平板:“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打断你的腿。”
“你知道的,我做得出来,毕竟我家的人向来冷血。”
最后一句是压低了声音被准确无误地送到于在野的耳中的,于在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形微晃。
过得了性别这一关,也过不了地位这一关……
即便再给于在野十年打拼,他也够不上顾家的门楣。
同样是相识十数年,顾栩言是哥哥,而他什么都不是……
乔木回家的路上吐了两次,控诉顾栩言的出言不逊,把眼泪口水都蹭在他身上。
车里的气味不太好,顾栩言把车窗打开了,让乔木吹吹风。
于是,城市的街头出现了接二连三的人类嚎叫。
“顾栩言是大混蛋——”
后视镜里司机师傅的脸臭得像死了三天的带鱼一样。顾栩言就只能满脸黑线地把人捞来,关掉车窗。
今晚发生的事,已经足够荒唐了。
大晚上来到这个地方,和乔木争执,还要忍受出租车师傅的脸色。
在看到乔木第一眼的时候,顾栩言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于是在乔木清醒一点之后便开始质问,“谁的衣服?”
“哦。”乔木的手在自己的衣t恤上揉搓了几把,满意地拍拍,把自己往靠椅上一丢,“野哥买的!你没有吧?”
“难看。”顾栩言评价道。
“呸!”乔木回应,“挑剔鬼。”
顾栩言看着他手里的刚刚死活都要带走的礼品袋,又是一句盘问的句式,“买了什么?”
询问的声音响起,带着风,和车辆的运行声混合在一起,组成了一截很模糊的音频。
乔木听得不太清楚,但依然很不开心去瞪着顾栩言,下意识的回答也收了回去。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于是顾栩言半侧过脸来,看着乔木。
忽明忽暗的灯光从车窗外掠过,映在他脸上。
乔木在顾栩言审视的目光里越来越灰暗,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
他大概不知道这样会激起别人的破坏欲,顾栩言的手指动了一下,“怎么了?”
回应他的,是乔木牵引式的,缓慢地靠近。眼神虚焦地抬起手,从顾栩言冷白的额头落下,很慢地描摹,从鼻梁到唇间。
漂亮的眼睛闭了一下,黑墨色长睫微颤,晦涩沉沉。
乔木想不明白,有点恨。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整天脾气这么臭?
“你对我说话,是要一直都这样吗?除了质问和命令之外,你还会别的吗?”
他们之间交流的不多,祈使句和盘问就占了大半,好像不对乔木发号施令,顾栩言根本不会和他讲话一样。
“还有,为什么这么爱发脾气?你有躁郁症吗?”
“别闹。”顾栩言的声音更沉了。伸手捉住了乔木按在他颈间的手,又是不悦的神情。
乔木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你还敢问,你还有脸问。你知道这东西花了我多少钱吗?我的钱啊,很多很多的钱。一套睡衣,我都可以娶一个媳妇儿。”
……
“穿也穿不起,还也还不上。”乔木难耐地搓了搓心口跳得发疼的地方,继续说,“而且……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穿那套睡衣!是不是就想趁我晕倒的时候把它给我,然后把那笔账赖在我身上?这样的话就能心安理得地让我赔偿。”
顾栩言叹了口气,“没让你还。”
“哼!”乔木想要拎着顾栩言的衣领说话,手却顺着他的衬衫划了下来。他跌伏在顾栩言腿上,还攥着他掌心处那一点布料不肯放。转头在他腿上蹭掉眼泪,自暴自弃地喃喃道:“你从来不会给我什么好东西的,我都知道……”
笑和温暖都是别人的,乔木得到的就只有厌恶和恶意。
顾城把他从哪个小山村接回来的时候,在外面安置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被允许进入顾家的老宅。
他很少会在除了学校以外的地方看到同龄人,因为乔月儿很少会带他出去玩儿。在那里,他一眼就看到了顾栩言,被身边年轻的佣人簇拥着,建造手下高高的沙堡。
阳光投下来落在他的身前,白色的巨大帆布覆盖在他头顶,身后冷气十足,瓜果鲜艳,一片炙热里他丝毫不受骄阳的侵袭。皮肤很白,像炎炎日光里不消融的冰。
乔木被管家带着,站在顾栩言对面寒暄时,顾栩言看着他,安静地听完了管家的介绍,然后沉默着,把手中的鹅卵石砸到了乔木的脑袋上,瞬间就见了红。
一片慌乱间,乔木平静阴郁地落泪。顾栩言平静冷漠地旁观着。
这对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似乎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凉薄。
只不过一个是对自己,一个是对乔木。
隔着来往的佣人黑红色模糊的影。
一切都褪了色,只有眼前是红的。腥的,热的,血的味道。
顾栩言的味道。
最炙热的夏天里,遇见了一个最冷血的人。
乔木的额头本来就有旧伤,现在再次受创。在医院休养了一个星期,才再次回到顾家。
照顾他的年轻阿姨进进出出,看着他满身的新伤旧伤叹气,却又无计可施。女主人不喜的私生子,佣人也不敢过分亲近爱护。
不过好在顾家也只有一个顾栩言罢了,没有别人来伤害他。
这里有永远亮光的房间,永远安静的夜,能够稍稍安心些。
顾家的佣人是不被允许留在主人房中的,乔木在被噩梦惊醒的时候,只能蜷缩起来,看华丽的窗纱外透进来的光,数着时间过去。
那段时间,顾城和严晴因为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关系闹得很僵。即便是一丁点的小摩擦也可以勾起严晴从未有过的坏脾气,然后在顾城的百般顺从之下,大吵一架。
顾家的女主人像是得了被害妄想症,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永无止休的无理取闹,来获得自己当时所需要的那份安全感。这种毫无理由的发作在看到乔木时会更加频繁一点,即便她从来不对乔木发难。
顾城和严晴在屋子里吵架,乔木就悄悄地跑到屋后的泳池那里躲着,其他地方都很热,但泳池旁有庇荫处。
泳池旁边散落了很多的玩具,一个人偶的脑袋被掰断了,扔到了一边。
它和自己一样都是没有人要的,被遗弃的。乔木生出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于是把它捡起来,试图拼装到一起。
漂亮的小少爷走出了他的城堡,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十分不悦。
乔木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情。
他想要在这个家里待着,讨好是一门必修的功课。于是他迟疑的,胆怯的,走过去把手里的东西递到顾栩言的面前。
但顾栩言并不需要那件玩具,他需要的是乔木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