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有些窒息。面对这样的质问,乔木只能是沉默的。
他很清楚自己的想法,所以愧疚。
严晴的目光静静的看着他,一言不发,像是另外一种审判。
乔木嘴唇动了动,却无法开口。如今的他,甚至没有一个合适的称呼给眼前的人,他失去博取同情的最后手段。
“所以,您还是要把他带走吗?”乔木轻声问道,目光垂下去。
没有听到严晴的回答,但高跟鞋走近的声音清晰了些,乔木抬眼看了过去,下意识地躲避可能会到来的责打。但是抬起的手被捉住了,衣袖被轻轻捋了起来,全是伤痕的手臂露了出来,乔木猛然抽手而去。
大多数的伤痕并不明显,彻底痊愈大概需要经过一整个夏天,但那道被玻璃划伤的口子很明显,血痂尚未完全脱落,不难看出一开始究竟有多触目惊心。还有手腕上的伤疤……
心理正常的人,不会在那样致命的地方留下伤痕。
整个过程时间很短暂,但乔木知道,严晴已经看到了。
他的目光抖了起来。
乔木不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麻烦,无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他带给顾栩言的痛苦,远远比快乐尖锐。
严晴的呼吸停了一瞬,目光落在乔木无声彷徨的脸上,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我……”乔木死死藏着自己的手臂,不愿让严晴看到。
“这伤……是最近留下的吗?”严晴居高临下,目光闪动了一下。
沉默良久,乔木几乎都觉得煎熬了,才颓然地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道,“是。”
“可是……”他嗫嚅着往身后撤了撤,一个本就罪该万死的祸害,是个精神疾病患者,“您能不能,不把他带走?”
“这种病不会伤害其他人的,我不会伤到他。”
“乔木。”严晴叹了口气,转过身走了几步,拉开了一点距离。她大概不愿意见到乔木如今的样子,每一分神情都写着失望透顶。
“本以为你离开这么久,会找到正确的路,可是兜兜转转,你居然还是回来了。”
沉重的话语压下来,乔木觉得有些疲惫,但还是压着座椅靠背略显吃力地站起身来,清瘦的掌骨轻陷进柔软的布料中,而后拢于身侧,微微蜷缩。
一贯的乖顺模样。
乔木也一直都是都是乖顺,生的清润,标准南方少年的模样,即便早已过了双十年岁,但在严晴面前,似乎和从前那个寄人篱下,自由生长的乔木没有太大的差别。
“阿姨。”他唤道,浅棕色的澄澈眼眸中尽是淡漠,“什么是正确的路呢?”
他微微垂下眼帘,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无奈:“这条路,我已经和他错了这么久,赔上这么多时间和眼泪,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我不能没有他。”
“不能?”严晴回头看他,“你又能给他什么呢?”
“我不知道。”乔木自嘲地摇了摇头,为这一点而觉得亏欠,“不过我知道,他像我需要他一样需要我。”
深爱是不需要给予的,有的人会索求你的价值,有的人却只会索求你。
只要在身边,便是圆满,
“他过得并不快乐,从不抽烟的人,现在却几乎戒不掉了,会借酒消愁,胃病也一直都没有好,每一次都避开我,但又怎么能避得掉?”
“在医院的这些日子,我的伤口疼,没办法入睡,但为了不让他担心,到了时间我还是会闭上眼睛。”乔木自顾自说着话,心刺刺地发痛,“可您知道吗?”
“顾栩言也是完全无法入睡的。”
乔木身上有伤,顾栩言怕不小心会碰到,所以不敢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只在陪护床上安枕。
可是也难以安枕。
几乎是隔一会就要轻手轻脚地过来,探乔木的心跳和呼吸,也常常就坐在乔木的床边,握着他的手沉默。
乔木心里疼,却还要忍着眼泪。
“七年前,您尚且可以觉得我们少年心性,对错不明,可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和他都不再是少年了。”
“所以,是有些可信的吧?信我们不是一时糊涂,而是——”
“而是两情相悦是吗?”严晴把剩下的话接下去,依旧是痛心的,“他是你哥哥,你知不知道啊。”
一句毫无作用的提示,二人都知道的事实。
没有任何用处。
如果血缘可以成为禁锢相爱的锁链,他们也不会蹉跎这么多年,沦为爱的囚徒。
“就真的那么确定以后不会后悔吗?”
“顾栩言今年才二十六岁,他能爱你多久?十年,二十年。当他身边好友儿女绕膝的时候,你能给他留下一点血脉吗?或者,你想要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生个孩子然后带到你面前养吗?”
——“我不会有孩子。”乔木尚未来得及作答,一声拒绝就从门外传来,冷淡且干脆,“永远都不会有。”
“我只要他!”
顾栩言从门外走了进来,门口站着不知何时到来的顾城。
乔木的心尖颤了一下,很难不动容。
万贯家财,无边富贵,若不能传承下去,怎会不可惜呢?
只是,顾栩言若是真的和别的人有了孩子,乔木定然不能接受。
“妈,若您来这里只为了说这些的话,还是先回去吧,他还没有吃饭。”
严晴目光冷着,抬腕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还没到五分钟。
“哥。”乔木有些委屈地迈了一步,驻足在顾栩言的身旁。
“你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是吗?”严晴质问道。
顾栩言没有回答,偏过了目光。
门外的顾城也走进了病房,看着眼前这样的局面叹气,“胡生的事情已经查明白了。”
“当初按照最高量刑判的,无期徒刑,到去年年末截止。大哥本想给他安排一个新去处,但这个人逃脱了,查不到踪迹。”顾城一字一句道,“手底下的人怕被牵连,一直有所隐瞒,才会让他有机可乘,能摸到严氏集团里面去,本来的目标是你妈妈,乔木只是遭了池鱼之殃。”
“整件事情和严家没有关系。”
“是吗?”顾栩言没什么诚意地开口,扶着乔木坐下,“那还真巧。”
“阿言!”顾城有了些情绪,“现在我的话你也不信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