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沉默片刻，终究没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对费启夏来说，有什么比第二第三实验室还要重要的东西？
秦九有个隐隐的猜想，一个很久之前就有苗头的猜想——
那个如同幽灵一般存在的第一实验室可能出了点小小的问题，让他不得不去处理。
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个实验室的存在。
她离开实验室时，正巧碰见萧清月已经换好衣服出来。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衫，一条休闲短裤，和李柯出舱时如出一辙。
萧清月感受到秦九的目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旋即问道：“是不是很奇怪？我对穿着这些不太在意，衣服都是14号买的，他的品味就这样。”
秦九点点头，表示理解。
毕竟在萧清月沉睡的日子里，她陪李柯度过了一段时间，她已经清晰地知道李柯和外表截然相反的爱好。
萧清月能在他一大堆泰迪熊图案的衣服里找到一件正常的衣服也算他厉害。
萧清月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见到14号了吗？”
秦九“嗯”了一声，听上去似乎情绪不太高涨。
“见到了，但是他的情况好像不太好。”
“何止是不太好，快死了。”萧清月语气很冷漠，似乎对自己的朋友即将面临死亡这件事毫不在乎。
即使秦九早已知道两人在白虎的这些日子里已经丧失了基本的是非观念，完全接受了白虎的一套判断标准，他们早就对生命没有丝毫的敬畏。但听到萧清月的语气时，秦九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即使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即将死亡，对他们来说也只不过是一件没用的废物被淘汰的过程罢了。
秦九脸上露出深深的担忧，她频频摇头叹气。
这一行为引起萧清月的不解，他问：“你很担心14号实验体吗？”
秦九点点头，反问：“你呢？你就没有一点点担心吗？”
萧清月耸了耸肩，说：“无用的废物就要被放弃，这里所有人都一样，即使我和他现在的处境和位置交换，他也会和我拥有一样的想法。”
秦九对他的话并不怀疑，只是……
“所以呢？你认为这样是对的吗？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因为对组织来说是无用的，就必须要被淘汰吗？你就不觉得可悲？你不想活着吗？对你自己来说，你也在否认你自己的价值吗？”
萧清月被秦九几连发问唬住，他一时语塞，似乎陷入了沉思。
这还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起他自己的价值。
以前大家提到他都只知道他是15号实验体，他活着的作用就是为了帮助实验室达成他们的目的。
也是为了全人类的进化作出牺牲。
这就是他活着的所有意义。
这样就是对的吗？
他难道不想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存在吗？
不，他应该是一个听话的实验体……
理应是这样的……
可当他再次开口时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大家都是这样的……我也不例外，我……”
“萧清月。”
萧清月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向四周。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秦九这是在叫谁呢？
而且在基地里，他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谁的名字叫萧清月？
看出萧清月的疑惑，秦九主动解释道：“这是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叫萧清月。”
闻言，萧清月整个人僵在原地，他张了张嘴，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有名字？”
“嗯，你不叫15号，你有名字，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秦九笑了笑，继续说道：“而你的伙伴，14号，叫李柯。你和他……”
想起以前在宠物护理店时这两个人争锋相对，甚至还被人炒起人气榜第一第二的事情，她不禁莞尔。
明明才过去不到半年时间，却恍惚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秦九：“你和他以前关系很好。”
闻言，萧清月眼神露出一丝茫然。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疑惑，他问：“我难道一开始就不是基地的人吗？”
秦九正欲开口，但又突然止住声音。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不将他们的身份告知。
或许现阶段，让他们迷迷糊糊地活着比告知他们真相来得更好。
萧清月听到秦九突然止住声音，他下意识想要追问。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二人都是一顿。
“你们在聊什么呢？”
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来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
秦九猛地回头，看着正向她们走来的费启夏。
萧清月恭敬地叫了声“费先生”，而秦九却一言不发。
费启夏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秦九的身上，他没多看萧清月一眼，只是不耐地摆了摆手。
萧清月垂眸离开，留下秦九和费启夏在原地。
费启夏面对秦九时似有无限的兴趣，他上下打量秦九一眼，问：“回来了？”
“嗯。”秦九点头回应。
费启夏：“怎么回来的？”
秦九眼皮微挑，抬眼与费启夏对视。
费启夏在几天前要求得到自己的位置信息，现在又明着想知道自己的动向，这是为什么？
明明以前，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去向，对自己很放纵的来着，怎么突然“关心”起自己的行踪了？
秦九如实回答：“坐飞船。”
“哦？”费启夏饶有兴致地看着秦九，“我还以为你会傻乎乎地坐星际班列呢？”
星际班列是联邦的列车，而飞船是私人的交通工具。
两者最大的区别是一个会经过联邦政府的计算系统，一个则不会。
但缺点也很明显——飞船的交通费用比星际班列高出几乎十倍。
一般人一辈子也不会坐飞船出行。
秦九说：“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不想惹麻烦。”
费启夏点点头，很赞同秦九的说法。
秦九的视线在费启夏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她突然问道：“怎么费叔看上去这么累？我听说费叔最近可没在第三实验室啊？还有什么事情让费叔你如此操心？”
费启夏闻言，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秦九怕不是已经肯定了第一实验室存在的猜想，现在只不过是在套自己的话罢了。
但面对同样对自己有所隐瞒的秦九来说，即使她是洛克夫的女儿，费启夏也不能完全相信她。
毕竟秦九太多所谓的牵绊，她无法真正融入白虎，涉及到白虎核心机密的第一实验室就不可能对她开放。
至于她为什么会猜到第一实验室的存在，这对于费启夏而言也是一件很值得深究的事情。
特别是现在他已经确认秦九和Eve的进化有关，他更是好奇秦九是如何做到促使Eve进化。
费启夏笑道：“一些小事，你不用担心。最近星际上的虫洞出现频率很高，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秦九知道没办法在费启夏这只老狐狸身上问到第一实验室的事情了，她点点头，说：“知道了。”
看着秦九走远的背影，费启夏眼里光芒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秦九离开房间后，潇洒和光明围着猫包不停地转圈圈。
躲在里面的流星自然能从它们的气息和发出的声音里对它们的行为探知一二。
随着时间的推移，流星开始胡思乱想。
——它们该不会想吃掉自己吧？
不要呀！它是一只小豹豹，没有多少肉的！
那只大蝙蝠看起来就很吓人，它肯定已经盯上自己了！
有了这种想法以后，流星抖动得更为强烈。
它的不安情绪已经影响到外面的两只战兽。
光明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害怕它的战兽，毕竟从它被接去星皇，开始接触不同战兽的那一刻起，它就是所有战兽的照顾对象。
别说害怕它，能有一只战兽不对它额外照顾都会被其他战兽集体抗议。
这是它第一次怀疑鹰生。
自己长得应该也不算吓人吧？
还会有战兽害怕瞎子吗？
而潇洒见多识广，它能理解流星的情绪，但它不认同流星的做法。
它以后总要融入战兽家庭，不可能封闭自我。
潇洒晃悠了几圈，突然想是想到了什么方法，对着一旁的光明招了招手。
光明看不见，潇洒只好过去牵它离开。
流星突然发现外面的声音都没了，它耳朵动了动，仔细再听听外面的动静。
似乎……它们已经走了？
流星扭头看向猫包外，在小小一片景色里确实没有看见那两只会飞的战兽。
它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金色的眸子四处张望。
左边没有，右边也没有。
确认它们确实已经离开，它这才大着胆子拍开猫包的大门，向外探出一只小脚。
旋即，一个小小的灰色脑袋从猫包里伸出一半，它的耳朵抖动两下似在捕抓其他声音。
“叮。”
突然，它的身后传来了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它猛地缩了回去，再次回到一开始的状态。
金属碰撞的声音不时传来，但始终没有其他人或者兽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它的好奇心膨胀，小心翼翼地抬脚再次踏出猫包。
“当啷！”
猫包的后面发出吓人的响声，不过这次流星只是收回一只脚，并没有躲到猫包的最里侧。
它的胆子稍稍大了些，对身后的情况十分好奇。
“嘤嘤嘤！！！”
属于夜皇蝠的叫声突然从猫包后侧传来，声音的主人听上去似乎很痛苦。
另一只迅敏鹰的声音也在此刻传来，它着急地安抚夜皇蝠的情绪。
难道它们受伤了？
有了这个想法，流星内心的恐惧和对那两只战兽的关心在疯狂对峙。
最终，还是对它们的关心占了上风。
它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卯足了劲儿，一把跃出猫包向身后跑去。
潇洒躺在地上看见灰色的小团子从猫包里跑了出来，它连忙收回视线，抓住光明的翅膀“嘤嘤嘤”地叫唤。
光明配合他的节奏，也在扇它的脸。
潇洒：…………
算了！都是为了计划！
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气息，像是食物……
不过这不是重点！
小灰团子此时终于来到二者身旁，它看了看潇洒，又朝光明瞧去。
潇洒的身上还有它周围的地板上都沾满了红色的液体，它看上去有些虚弱，像是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害。
流星低低地吼了一声，似乎在询问发生了什么。
潇洒手上一用力，光明终于不再扇它的脸，潇洒这才“虚弱”地抬眼看向小灰团子。
它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举起，在它手里的是一个肉罐头。
它将肉罐头递给小灰团子，“嘤”了一声。
流星嗅了嗅肉罐头，那是食物的味道！
流星有些惊讶，它举起小爪子指了指自己，似乎询问。
潇洒半睁着眼睛，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点了点头。
疾风豹的眼睛一瞬放大，似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它们才见面不到半天时间，大蝙蝠已经可以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了吗？
它居然是为了给自己打猎才会受伤！
以前都没有其他战兽这么对它！
流星红了眼眶，它也不再害怕潇洒，两步上前舔了舔潇洒的脑袋。
它在安抚潇洒。
潇洒此时并没有感动，它还在担心流星会不会不小心舔到了地上的番茄酱。如果被流星识破他们的计谋，它们想和流星拉近关系的计划可能就要失败了。
它努力让自己的脑袋躲开番茄酱的方向，同时抱住流星的脑袋轻轻蹭了蹭。
它的翅膀连忙拍了拍一旁还在发呆的光明，光明会意，立刻上前拍了拍流星。
流星抬头疑惑地看向光明，光明指着一旁的食物，催促流星快点吃掉，不要浪费潇洒的一番好意。
流星重重地点了点头，它走向罐头，小口地吃了起来。
此时，正背对流星的潇洒猛地坐起，它将准备好的绷带卷到自己的手臂和腿上，然后快速用抹布擦干净地上的番茄酱。
他一边收拾地面，一边在观察流星的动作。
流星一直没有抬头，潇洒内心暗暗松了口气。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秦九给他买的小摇椅上，眯着眼睛继续装作虚弱的模样。
流星终于吃完了罐头，它一回头发现潇洒已经包扎好伤口正坐在椅子上休息，不禁愣了愣。
这速度好像有点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