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顾泽夕正在翻阅几张邸报。他听见脚步声,眼皮都没抬。
苏芩秋取下遮风的帏帽,把那张和离书,轻轻地放到了他面前。
顾泽夕终于抬起头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苏芩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侯爷曾许诺过我,只要我想走,随时都能拿着这张和离书,离开宁远侯府。侯爷向来一言九鼎,想必这话,还作数。”
“作数。”顾泽夕颔首,把和离书还给了她,“你打算何时走,提前把时间告知本侯,本侯好为你准备特制的车驾,免得你途中受寒,落下了月子病。”
苏芩秋颇感意外。从昨晚开始,顾泽夕就一直冷着个脸,她原以为要费许多口舌,才能说动他,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既然他这么好说话,那她是不是可以得寸进尺一点?
苏芩秋偷偷瞄了瞄他的脸色,问道:“罗有新他……”
她才起了个头,顾泽夕就接了她的话,一口气全说了:“罗有新已被押入大理寺,至于会定什么罪名,那是大理寺卿的事。你师父昨夜已经安然归家,并无大碍。人彘罗美娘,本侯昨夜让你表哥派人去接了,现在想必在你表哥那里。”
他把罗美娘救出来了?罗美娘不是不肯走吗?兴许是因为罗有新入狱,让她改变了主意?不管怎样,罗美娘现在安全了,等她和贺兰鲲出发去西域时,可以把她带上了。苏芩秋很是高兴,笑容满面:“多谢侯爷,我想明天一早就出发。您送我的那些生辰礼,我就不带走了,回头您派人去信阳侯府搬回来吧。”
顾泽夕爽快地同意了:“虽然时间有点赶,但也不是不行。明日本侯会准备好车驾,等你用完早膳,本侯亲自送你和大丫启程。老太君那边你不用担心,事后本侯自会去跟她解释。”
这也太顺利了,苏芩秋愈发惊喜,再三道谢后,回到了卧房。
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三七和春红,让她们抓紧时间收拾行李,又让朱飒去给贺兰鲲捎信,让他去接罗美娘,明日一早,一起出发去西域。
书房里,顾泽夕心如止水,继续看邸报。
没一会儿,沈留白来了。
“罗美娘接来了?”顾泽夕问他。
“接来了,坛子在我那别院呢。”沈留白点头,“听月夜说,她死活不肯走,说除非罗有新死了,否则她哪里都不去。直到月夜告诉她,罗有新进了大理寺大狱,必死无疑,她才松了口。”
顾泽夕一点儿也不关心这些:“此事与咱们无关,你尽快把罗美娘交给贺兰鲲就行。”
沈留白点头应下,又道:“你猜月夜昨天去接罗美娘时,遇到谁了?”
“谁?”顾泽夕随口问。
沈留白道:“我的姑父,你的岳丈,信阳侯苏德仁。”
苏德仁?顾泽夕终于来了兴趣:“他去罗有新那里做什么?”
沈留白道:“他说是去拜访罗有新,但他明知罗有新不在,还在宅子里乱转悠,倒像是在找什么人。不过他最后什么都没找到,两手空空地走了。”
那时天都还没亮,他去拜访罗有新?这其中一定有古怪。顾泽夕略一沉吟,对沈留白道:“安排人盯着罗有新,苏德仁既然一无所获,说不准会去牢里找他。”
沈留白马上答应了。他也很想知道,苏德仁到底要做什么。
顾泽夕叫了长戟进来,让他带人去信阳侯府,搬回苏芩秋的生辰礼,随后又对沈留白道:“你表妹刚才来找本侯了,她打算明日一早,出发去西域,本侯已经同意了。”
答应得这么爽快,看来私下里已经安排好了。沈留白了然一笑:“做戏做全套,你陪我去看看她,跟她道个别。”
顾泽夕点头起身,带他去了卧房。
卧房里,苏芩秋正在亲自收拾行李,手脚利索,她听说顾泽夕带着沈留白来了,赶紧上床躺下,装出在坐小月子的样子来。
顾泽夕和沈留白进了屋,两人在窗边坐下了。
顾泽夕对苏芩秋道:“你要走的事,本候已经告诉你表哥了,他特意来跟你道个别。”
沈留白故作伤感:“我马上就要成亲了,你竟是连我的婚礼都不肯等。”
苏芩秋笑道:“表哥跟芷兰妹妹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婚礼上有没有我都一样。我给你们把新婚贺礼准备好了,回头让侯爷带给你们。”
她说着说着,想起一件事来:“表哥,你和芷兰妹妹是哪天成亲?”
沈留白回答:“腊月十五,时间是有点赶,但我想娶了她再过年。”
腊月十五!苏芩秋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上一世,沈留白就死在腊月十五!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问沈留白:“表哥,之前我提醒你提防你的继母,你可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沈留白有点无奈:“表妹,她对我不算好,可也不算坏,而且她并没有对我做什么,你让我如何提防?”
苏芩秋努力回想上一世的事,她不知道沈留白最后是怎么死的,只是依稀听说,他是死在了外头,而非死在淮南王府。
想到这里,她脱口而出:“表哥,腊月十五那天,你一定要待在淮南王府,不要外出。迎亲你也不要去,让人代劳。”
沈留白神色一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芩秋担心他不听,干脆撒了谎:“对,我有确切消息,你继母要在腊月十五那天,把你诓骗出府,再把你弄死。”
许氏哪有法子把他诓骗出府?就凭她手下的那几个侍卫,也能把他弄死?沈留白只觉得好笑。不过,为了让苏芩秋安心,他还是哄着她道:“好,我听你的,成亲那天,我哪里也不去,叫老顾替我迎亲去。”
苏芩秋见他答应了,总算放下了心。
翌日,苏芩秋起了个大早,让三七去把大丫带来,她们该出发了。
三七出了门,回来时却没带来大丫,而是拿了张纸条:“夫人,这是贺兰大夫刚刚托人送来的,说是十万火急,让您收到后马上看。”
苏芩秋展开纸条,一目十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三七忙问:“夫人,怎么了?”
她也想知道怎么了!这让她还怎么去西域!
苏芩秋把纸条揉成一团,狠狠地朝地上一砸。
纸团弹起,又落下,滴溜溜地滚到了顾泽夕脚下。
顾泽夕站在门边催促:“车马已经准备好了,你怎么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