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祖先的灵魂 (5)
……轰!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 拦水的堤坝破裂了。
木栅栏倒塌了， 随之而来的是规模惊人的洪水。
“所有人上树！”
幸运的是， 艾恩反应迅速， 巴洛克的伤亡并不多。
在洪水肆虐期间， 巴洛克的战士们爬上了高大的树木躲避。
偶尔也有动作慢的人未能及时爬上树， 但他们抓住了坚固的岩石， 抵挡住了巨浪。
然而， 呆立不动的死亡骑士们没能避开巨浪。
扑通！ 轰轰轰！
涌来的巨浪瞬间将死亡骑士们卷走。
当然，死亡骑士们凭借强壮的身体抵抗住了巨浪， 但问题并不在于巨浪本身。
嘶嘶嘶嘶嘶嘶……
死亡骑士们的身体逐渐变成了黑色的蒸汽， 开始消散。
这是因为现在泛滥的河水是高浓度的盐水。
本来亡灵生物对具有净化力量的盐非常敏感。
这里的盐河自古以来就是海水鱼类栖息的地方，因此即使溶解在水中的盐也会对亡灵造成有效伤害。
死亡骑士们试图抵抗盐水，但在如此大规模的强烈盐水中， 他们无法坚持下去。
成佛(成佛).
一具具尸体缓缓倒下。
先祖们的肉体回到了他们该在的地方，随着流水漂向了他们出生和成长的各处。
“……嗯。”
爬上树梢的阿奎拉看着被海水侵蚀并冲走的阿多奈的肉体，咽了口唾沫。
虽然无法妥善收殓远古先祖的遗骸令人遗憾，但至少不洁的气息得到了净化，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更重要的是， 先祖们尊贵的肉体没有被阿赫赫曼那肮脏的血液玷污，这实在是幸运。
……片刻之后。
水位下降了。
正值雨季即将结束， 水势也不再泛滥。
巴拉克的战士们从退去的水中走到了地面。
河水依然漫到脚踝，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陆地上行走和活动。
彼勒斯也在水位下降后立刻来到了地面。
扑通! ……嚓嚓! ……嚓嚓!
每迈一步， 没过脚踝的水和像水草般摇曳的杂草都会挠着他的脚趾。
积水的洼地中， 被水流冲来的泥鳅或黄鳝在拼命挣扎，喘息不已。
这时。
彼勒斯发现了什么东西。
一个静静沉在水底， 散发着黑色气息的物体。
……这是?
那是一把巨大的弓。
漆黑无光， 长有如牙齿般的角和刺。
这把没有弓弦的黑弓正是刚才阿多奈所持有的。
由八脚夫人甲壳制成的武器， 一眼便知绝非凡品。
彼勒斯拾起它，递给了身旁的艾恩。
“…”
艾恩小心翼翼地接过，抱在怀里，然后跑向远处站着的阿奎拉。
与此同时。
巴拉克的战士们纷纷聚集到了一处。
他们前往的地方是一片开阔平地中央高高耸立的一棵荆棘树。
周围没有任何大树， 只有这棵树孤零零地矗立着， 树干上密布着无数尖锐的荆棘。
巴拉克的战士们围绕着这棵树站成一圈， 并一同抬头望向树顶。
树顶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呜呜……呜呜呜呜……”
阿赫赫曼。这个顽固的老头在洪水泛滥时也没有被冲走，而是挂在了这里。
在洪水来临前，他用双手抓着地面， 拖着不能动弹的下半身爬上了这棵荆棘树。
是什么让他走上这条绝望之路呢?
荆棘的侧面像刀刃一样锋利，末端像矛尖一样尖锐。
“呜呜呜……啊啊啊……”
阿赫赫曼颤抖着伸出手抓住了它们。
由于水流疯狂涌来， 他根本无法选择相对钝一些的荆棘。
只要手能碰到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必须抓住。
手背上出现了洞， 手指变得扭曲不堪， 甚至有些指节脱落了。
当然， 问题不仅仅出在手上。
全身都被荆棘刺穿、割伤、撕裂，满身疮痍。
皮肤像破布一样被撕裂， 全身各处鲜血直流。
伤口大开， 盐水和异物渗入， 引发了地狱般的痛苦。
他还强行使用了超出自身能力范围的高位死灵骑士， 内脏也已经严重受损。
然而即便如此，这位老巫师仍然活着。
他像是被吓坏了，或者说已经失去了理智， 不停地伸手攀爬荆棘树。
仿佛一瞬间老去了几十年的脸庞。
“求求你……救救我……”
每当他拼命移动双手攀爬荆棘树时， 血肉和内脏碎片伴随着鲜血顺着树干流下。
树木逐渐染成了红色。
彼勒斯看着这一幕陷入了沉思。
“…”
阿赫赫曼。现在回想起来，他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尽管最终耗尽了所有生命力，但他成功将巴拉克的神话人物阿多奈变成了不死生物，并同时操控了几具死灵骑士。
‘如果全力专注于巫术的话，或许能达到米尔格家族的魔导师阿道夫的水平吧。’
但为了迎合巴拉克的风俗， 他无辜地模仿了战士， 这才是失败的原因。
拥有超越六级的黑魔法实力，却做了不适合自己的战士游戏。
但这证明了阿赫赫曼多么想融入巴拉克的氛围。
彼勒斯再次将目光转向阿赫赫曼。
恐惧中的阿赫赫曼一边攀爬荆棘树一边流血。
看到这一幕，他突然想起了两年前第一次来到巴拉克村庄的情景。
攀爬荆棘树的战俘们，以及树下燃烧的火焰。
接受荆棘树刑罚的人们赤裸着身体攀爬荆棘树，全身浸透了鲜血。
他们要么从树上摔下来死去，要么因失血过多或烧伤而亡。
死者中有巴斯克维家族的人， 也有米尔格家族的人。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与彼勒斯对视， 他们也紧闭双唇，这一点尤其令他难忘。
“…”
彼勒斯低下头默念了一会儿，然后再次抬起头看向染红的荆棘树。
听说设计这种残酷刑罚的人正是阿赫赫曼，而现在他正因自己创造的残忍酷刑迎来末日。
最终， 阿赫赫曼的敌人正是他自己。
那时。
“……让我来结束这一切。”
有人按住了彼勒斯的肩膀。
回头一看， 阿勋低着头站在那里。
“拜托了。请帮我这样做。”
是因为刚才拒绝了彼勒斯的话而感到不安吗?阿勋看着彼勒斯的脸色请求道。
彼勒斯点了点头， 阿勋这才走上前去。
他用打火石点燃了火苗，并迅速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油和少量炸药涂抹在荆棘树干上。
不久，小小的火苗落在了荆棘树上。
咕噜噜！
由于湿气，火苗起初微弱， 但很快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向上窜去。
湿润的树木燃烧时冒出大量的烟雾。
不一会儿， 鲜红的火焰像尖刺般冲天而起， 追赶着阿赫赫曼。
噼啪！ 噼啪！ 咔嚓！ 咔嚓！
木头燃烧的声音很大。
火焰向着顶端蔓延的火魔。
火焰和烟雾很快吞噬了被荆棘树拦腰困住的阿赫赫曼。
没有听到惨叫声。
“…”
部落的战士们各自带着复杂的表情注视着这位老巫师的最后时刻。
回忆着他过去七十年间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
哒哒！ 哒哒哒- 噼啪！
烧焦的肉味很浓。
脂肪在各处发出滋滋的沸腾声。
就在所有人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
“嘻-嘻嘻嘻嘻！”
火焰与黑烟之间出现了什么东西。
所有的战士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甚至包括阿奎拉。
那是一个烧得漆黑的骷髅， 张开双臂在嘶吼。
阿赫赫曼。
以罗科科之身，却以发拉克的精神活着， 既不是巫师也不是战士的存在。
他的皮肤和皮下的脂肪已经完全烧尽。
他摇晃着几乎变成炭的身体，向全世界发出绝望的呐喊。
“你们会后悔的！ 会后悔把我逼到这一步……！ ……！ ……！”
之后他说的话已经听不清楚了。
不仅舌头被烧焦， 吸入的烟雾也把肺部烧毁了。
阿赫赫曼在最后几秒里挣扎着，像他召唤出的死灵骑士一样化为黑色的灰烬消失。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河对岸的村庄。
虽然已经被火焰烧毁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们回去吧。”
族长阿奎拉下达了命令。
发拉克的战士们拖着被海水和鲜血浸透的身体返回村庄。
彼勒斯和艾恩也互相搀扶着缓缓回到村庄。
亲切的村庄。随着元凶阿赫赫曼的消失，现在应该恢复平静的部落。
……然而。
当他们刚回到村庄时， 战士们终于理解了阿赫赫曼的警告。
他为什么在最后一刻那样笑，为什么那样凝视着村庄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