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姬是你杀的?”黑袍男人盘腿坐在一边,他似乎很熟悉这里。
苏亦低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紧握的右拳,他沉默了少许,道:“不...杀她的人...是一个很厉害的英雄。”
“那他人呢?”
胡苏亦深吸一口气,他紧闭双眼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好半天也没有开口。
“他死了。”
苏亦抬起头,看向黑袍男人的眼中溢满悲伤,他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以至于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三个字。是啊,那个消灭濡姬的人已经死了,再一次因为自己的无能。
“世人会记住他的。”
“那你呢,为什么来这?”苏亦问。
“我是个剑士,你可以叫我莫克,受托来消灭三首。当我进入沼泽的时候才发现濡姬已经死了,便直接下到了第二层。”莫克摘下兜帽,浓密的黑发下是一张长满胡茬的脸,一道鲜明的疤痕从左眼下方斜着穿过鼻下延伸到了嘴的右边,很是狰狞。男人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他端详着胡苏亦手上缠绕的绷带,饶有兴致:“御血族的小子,你叫什么?”
“胡苏亦。”
‘莫克?’这个耳熟的名字让苏亦留了个心眼。
莫克背着一把有些锈迹的剑套和一把没有剑套的铁剑。锈的棕黄与剑套的银白交杂,不知道里面的长剑是什么样子。
“刚才的怪物是什么情况?”
“那是三首之一的犰犹。”
莫克的目光对上苏亦疑惑的眼神,他似乎是在说:确定是“之一”?
莫克像是回应般点了点头:“我也没想到这犰犹有分裂的能力。我下到第二层后一直没能找到它们,犰犹似乎是在躲我。若不是你刚才出现,我都还没机会出手。”
“斩杀后分裂成新的个体,那不是永远杀不完了?”
“是有这种可能存在。至少方才用的那把铁剑杀不死它们。”
苏亦觉得莫克这话有些别的意思,难道另一把剑的力量比较特殊?
“我们先在这里休整下吧。”莫克往苏亦身上看去,对方的右肩已经被血稍稍浸透。
苏亦这才察觉到自己不知何时受了伤,伤势并不严重,他拿出绷带一圈一圈地包扎了起来。
关于三首的信息,历史上并没有过多记载。一方面是因为真正进入这三层且安全回来的人几乎没有,相关信息根本传达不了。另一方面是因为剑圣伊卡莱尔在沂水年成功斩杀三首,并且从不死古国全身而归。
那之后突然爆发了一场规模巨大的瘟疫,奇怪的是伊卡莱尔也随之消失了。
“呃....”
四周传来一阵低沉的嘶吼,那些分裂生出的犰犹正在朝着这里慢慢靠近。它们压低身体,视线死死锁定在胡苏亦身上,肉垫式的利爪踩在灼炎角的沙地上没有一点声响。
“它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群犰犹的腹部腐烂,露出一大片白骨,黑色的脓液不断从中滴落,散发着一股恶臭。在它们的左脸处有一块黑色的斑纹正在向外蔓延。
“瘟疫怎么会出现在怪物的身上...小子,离远点别被碰到。”
‘难道门外的瘟疫都是从门内跑出来的?’
莫克注意到犰犹的目标是胡苏亦。铁剑没办法斩杀这群怪物,他的手握住了另一把剑。
“断剑剑柄?”
从布满锈迹的剑套中拔出的,是一把断剑。残破、老旧,原本锋利的剑刃上多出许多缺口,再不能斩断任何东西了。
莫克手持断剑,双手置于视线的水平线上。他屏气凝神,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只犰犹。
“剑息一式·连切。”莫克向前突刺一段距离,断剑在空中划出数道剑痕,将犰犹的身体尽数斩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亦感觉那把断剑变得完整了起来,剑身由金黄色的剑气构成。所过之处不见一丝鲜血沾染,只有光芒闪耀。
伊卡莱尔消失前没有留下任何有关其外貌的记录。但人们只需要见到那把斩杀一切的断剑就能辨认出他。而现在眼前的这人也有一把断剑,金黄色的剑身照亮了灼炎角漆黑的天幕,藏于深渊的怪物无所遁形,这份独属于黑夜的光,是每一个人迷雾中的希望。
“剑圣伊卡莱尔·莫克....德鲁鲁...”
是的,黑袍男人就是那个流传于故事中的断剑剑圣:伊卡莱尔·莫克·德鲁鲁。
‘伊卡莱尔怎么会出现在烛生门里...他的消失就是因为这扇门吗?’
剑圣的速度很快,奈何犰犹的数量众多,还是有漏网之鱼朝着胡苏亦扑了过来。
“剑息二式·瞬斩。”伊卡莱尔向后跃起,握住长剑的右手轻抬直指那只犰犹的心口。他转动手腕,集中蓄力,随后以极快的速度冲去。金色剑气在空中划出一道月弧,仅刹那便将犰犹的身体切成了两半。
苏亦放下手持血刃的左手,好快的速度,他心想。
“我虽然能彻底消灭犰犹,但数量太多,源源不断。它们的目标是你,再待在这里会很危险。”伊卡莱尔说道,“你还记得自己下来的通道吗?尽快离开吧。”
苏亦摇头,他挥砍血刃将血液洒在犰犹的身体上:“我的朋友可能在这,我还不能走。”
血液大幅度降低了犰犹的速度,它似乎在和瘟疫的黑气纠缠中和。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伊卡莱尔见状也不再阻拦苏亦。“跟着我做,这些剑术可以让你用最少的体力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伊卡莱尔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两招剑术。
“剑息式的要点在于呼吸,控制好频率与幅度将气流通全身,最后全力爆发。”
苏亦尝试了一下,他的天赋很好,没花多少时间就学会了这两招。
“好,接下来是剑凝式,将你的精神高度集中,闭上眼通过嗅、听、触来获得目无法传递的信息。到那时你将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苏亦照做,脑海里漆黑一片,慢慢地,一点一点白光在黑暗中生出,最终照亮了一切。犰犹和伊卡莱尔的身影也逐渐显现在了脑海中。神奇的是,苏亦能够看清楚他们体内的神经脉络以及肌肉纹理。
“看到了吗?通过剑凝式可以感知到对手肉.体的运动轨迹,从而更好的进行反击。”
胡苏亦正要进攻,他的脚刚向前迈出一步,脑海中的那个世界就崩塌消散了。
“第一次是会遇到这种情况,熟练之后就不太会中断这种状态了。你身体机能的程度还不够,剑心式我就先不教了。”伊卡莱尔斩杀掉最后一只犰犹,手中的金色剑气又变回了原本破旧的剑柄。“这些怪物好像都是从那边的枯木里来的,我们去看看。”
“....剑圣。”
“你还是叫我莫克吧。怎么了?”
“好....战争爆发后你就消失了,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门里?”
“我不明白你的话。什么战争?什么门?”
“发生在沂水年,讨伐十罪的战争。”苏亦把关于这些的一切都讲述给了伊卡莱尔。
“很抱歉我并没有参加过讨伐十罪的战争,也没听说过什么烛生门。或者说在我的印象里根本就没有十罪和烛生门的概念。”
“犰犹身上的黑色斑纹,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瘟疫,它就是由十罪之一的腐败产生。”
伊卡莱尔思索片刻后还是摇头否认。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是烛生门内的世界,而真正的世界就在门外。你和你的朋友进来后有一个十罪也跟着进来了?”
“对,所以门内现在很危险。解决完三首我们最好去其它地方看看。”
两人沿着犰犹赶来的路线前进,越靠近枯木它们的数量就越多。
“就是这了。”
伊卡莱尔清除掉围聚在枯木旁的犰犹。像灼炎角这样炎热的荒地上曾经竟然也生长过树木。这棵被烈火焚烧的枯木被挖空,下面漆黑的洞穴里不断传出未知生物的哀嚎。
“这不会是通向第三层的道路吧?”只是往里瞥了一眼苏亦就感到一阵寒栗。
“感染瘟疫的怪物全都朝着你进攻,你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伊卡莱尔没有急着进入洞穴,在这之前他需要先确定这件事的原因。
“也许是因为我的血液能中和瘟疫?”
“不,我的剑也能斩除瘟疫。但显然它们并没有把我当做目标。”
伊卡莱尔的分析不无道理,腐败确实有意在针对他。
“你别紧张,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也许是灾厄在搞鬼。”
“那个跟着你进来的十罪?”
“我说的都是真的,而且你也...你也很可能被困在门内了。”
“小子,关于这些事我真的没有任何记忆了,或许是门动了什么手脚。不过我愿意相信你,毕竟能在短时间里学会剑息剑凝的人,一定有颗澄澈的心。”
伊卡莱尔坚定的语气让苏亦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被自己敬仰之人信任的感觉令人安心。
“准备好了吗?第三层会更加危险。”
胡苏亦点头,散发寒光的血刃凝聚于手。
两人一路向下,洞穴里垂落了许多黑色的藤蔓。通道越来越小,到最后只能一次一人艰难地穿行。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一丝光亮,他们向着光点前进找到了洞穴的出口。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空间。红褐色的泥土被捏制成一个个类似房屋的样式,里面似乎居住着什么生物。“房屋”之间由泥泞的道路连接,这是一个和人族聚落布局非常相似的地方。在一圈圈建筑的中心,长着一棵直抵洞穴顶部的黑色巨木。红褐色的树叶上印着一张张人脸,它们好像有生命般,从洞穴传出的哀嚎就是这些人脸发出的。粗壮的根系串连着每一间“房屋”。
树叶上的人脸的哀嚎声愈发响亮,突然,又全部安静了下来。房屋的门被打开,一个个面无表情的人摇晃着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