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宣帝看着跪下的朝臣,心里不禁冷哼,他还没死呢,拉帮结派之风倒是越发严重!
“六皇子承桑洛雨,出言不逊,打二十大板,禁足一个月!”孝宣帝揉了揉眉心,“你可有异议?”
“儿臣,谢父皇!”
承桑洛雨赶忙跪下谢罪。
“至于醉红楼,”孝宣帝顿了顿,“既然是二十四人,此事便三堂会审,即日起暂封花府,户部总部主事花明革职待办!”
“退朝!”
三堂会审,圣上钦点,办事速度自然是极快。
承桑知许后脚刚踏进去王府,大理寺便派人将荷带走。
柳扶光躲在暗处,看着被带走的荷,进了大理寺,脱层皮都算是轻的,可他细皮嫩肉的……
柳扶光微微摇头,罢了,这是他的选择,与他柳扶光何干?
脑海里,那幅带“血泪”的溪水杨柳美男图挥之不去,怎么都甩不掉。
大理寺的人已经走远,柳扶光回神,慢悠悠朝小院方向走去。
“听说你这次又在大殿跪了许久?”
柳扶光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脸庞,正悠哉游哉坐在软榻上,吃葡萄。
“饿了吗?要不要传膳?”柳扶光坐在承桑知许旁边。
“倒不是很饿,”承桑知许索性将头枕在柳扶光腿上,闭眼,“就是太久没跪了,膝盖疼。”
他被禁足府中一年多,上次罚跪还是一年前呢。
“嗯?没有上药?”柳扶光拿过承桑知许手里的葡萄,给他喂一颗,自己吃一颗,“来人!”
“不用,”承桑知许出声制止,“让我在你怀里躺会儿。”
柳扶光点头,把葡萄放到果盘里,双手轻按他的太阳穴,“累的话,我来给你按一按,这样会好点吗?”
承桑知许不累,他只是害怕,这件事是冲着扶光来的,若是那日他晚一步的话,他真的会杀了自己,扶光才刚来京城就被算计上,日后可怎么办?他突然有点后悔,后悔说什么让他来找自己,京城实在是太危险了。
承桑知许闻到熟悉的青莲香,不安的心渐渐平息下来。
“扶光。”
承桑知许缓缓睁眼,伸出手抚上眼前人脸颊。
“嗯,我在。”
柳扶光还在给他按太阳穴,声音很轻,语气很温柔,眸子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意。
“我一定会保护好你!”承桑知许神色认真,语气诚恳。
“嗯?”
柳扶光眨巴眨巴眼,愣了两秒,轻笑出声,“好啊,那宸王殿下可得好好保护好我,我可是柔弱的很。”
说罢,柳扶光低头,在承桑知许额头落下一吻。
“这件事也算是翻篇了,不管后面如何,至少不关宸王什么关系,”柳扶光说道,“据说花明姨娘还在,我让空青查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那姨娘很有可能不在人世?”
承桑知许从那一吻回神,花家没有宠妾灭妻,却让庶子在朝为官,反而让家里的两个嫡子外出游历。
“嗯,若是这样,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柳扶光点头,“花家靠那些见不得光的产业才把天枢国的钱财保存下来,可纸是包不住火的,他们迫切需要一只替罪羊。”
“他们需要一个人顶替掉一切罪名,给嫡子让路,”承桑知许说道,“入朝为官,将这件事闹大,这样就可以把花家摘得干干净净,以一子之死换全子之生,铤而走险,却很管用,若是花家在天枢国站稳脚跟,那司家想要吞并天枢国花家产业,那可就难了。”
“没错,”柳扶光说道,“一子落而满盘活,与其畏手畏脚暗自处理掉那些脏污,不如让脏污暴露在阳光下,断的彻底!”
若花明认下所有罪证,再加上暗中支持花家的人保释,花家注定进入朝堂。
“钰安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我这人嘛,挺喜欢关门打狗,”柳扶光捏承桑知许的手指玩,“我想太子殿下也是,不是吗?”
“嗯,哥哥一向如此。”
“对了,我想见一见花明。”
三日后,审讯很快,花明认下所有罪状,圣上震怒,本想抄了花家,可反对大臣太多,以“花家其他人无辜”为由,保了下来。
花明革职,三日后斩首示众。
大理寺在花明口供中,找到了被拐的无辜之人,有家的送回了家,没有家的便找了个差事,以后也好有个能生存下来的技能。
晚风呼啸,瓢泼大雨。
“王爷!”
大理寺门口,两个侍卫朝承桑知许恭敬行礼。
“免礼,”承桑知许神色淡漠,身后还跟着戴面具的侍卫,“本王来看陈平喜。”
“殿下,您请~”
其中一个侍卫上前领路,走到陈平喜跟前时,识趣退下。
承桑知许朝身后人点头,自觉朝外走几步替他把风。
柳扶光见陈平喜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昏睡着,没多打扰,直接去了最里侧。
“沐熙世子,”花明嘴角带血,闭眼靠着墙,率先开口,“别来无恙。”
柳扶光没说话,垂眸。
“传闻沐熙世子美如冠玉,世子确定不把这面具摘下来吗?”
柳扶光:……
“你……心甘情愿?”柳扶光无视花明的调侃,问。
“心甘情愿。”花明睁眼,眼里装着坦荡,“为家族出力,是我的荣幸。”
“是吗?”柳扶光摘下面具,“若我说你姨娘已经死了呢?”
花明冷笑:“呵,世子可真会开玩笑。”
“本世子不喜玩笑,也不幽默,又常年在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花大人自然不知道。”柳扶光笑里藏刀,“花大人近日和你姨娘有往来是什么时候?花大人是个聪明人,难道就没有所怀疑吗?”
柳扶光点到为止。
花明再度闭眼,柳扶光也不急,斜靠在墙边上,双手环胸。
他就不信,那花家家主来京城没威胁他!
一炷香后,花明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某种决心,跪了下去,“世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下只不过是花家的替罪羊罢了,花家一般会将人丢到乱葬岗,求世子,帮帮我,帮我好好安葬她……她……她老了,就这么被扔在荒野……会冷的……”
花明哽咽说道,“在花府,姨娘为了我,总是会挨打,一入晚秋便会腿疼,更别说入冬以后……劳烦世子替我给姨娘烧点冬衣,不孝子很快就下去陪她老人家。”
这一刻,柳扶光能感同身受,他虽是嫡子,可父亲宠妾灭妻,那时,他和母亲还有哥哥在府里过的日子并不怎么好,尤其是母亲病逝后,随随便便一个下人都能欺负到他头上,后来哥哥为了保护他,才把他送到天枢国外祖家。
“好,”柳扶光点头,“我虽然没法帮大人出来,但这点事还是做得到。”
当然,柳扶光也不会帮花明出来,谁知道他有没有参与醉红楼一事?
至于他姨娘一事,完全是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
柳扶光呆的时间久,也不便多留,临走前,看了眼昏睡的陈平喜,男子躺在脏乱的草堆上,睫毛微颤。
他终是没多说什么,将药膏轻放在牢房里,转身离开。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陈平喜才缓缓睁眼。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柳扶光,柳扶光是为数不多对他表达善意的人,他盯着不远处的药膏愣神。
许久,陈平喜强忍伤口撕裂的疼痛向那瓶药膏爬过去,狼狈不堪。
他颤抖着手拿起来,如似珍宝一般捧在手心里。
两行血泪,是他向神明诉说他们的遭遇,诉讼天道的不公!
十年光影漫漫长,一旬年华茫茫久。
他却在醉红楼里度日如年,这世间从来不缺乏可怜之人,可偏偏他是那个可怜人。
他不知道神明有没有听见他的诉苦,但是,已经有人听到了,哪怕是可怜他,可他的善意,他感觉得到。
陈平喜虔诚亲吻那瓶药膏,艰难爬回原处,将药膏藏在深不见底的老鼠洞里,三息过后,他猛地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朝对面满是污秽的墙壁撞去。
愿来世,他真能平安喜乐度过一辈子。